據德國媒體報道,今年是柏林30年來最寒冷的冬天。本來天氣就夠冷的,結果下午六點,又突然下起了大雪,風雪交加,寒氣逼人,即使是穿著厚重的外套都覺得透心涼。
不過即使如此,依然無法阻止人們對電影的熱愛。電影宮前紅地毯兩側聚集數百人,除了一百多來個全球各地的記者外,還有數百狂熱的影迷,其中有相當大比例的華人。所有人都穿著厚厚的棉衣,不少戴著帽子,捂著口罩,遠遠看去,好似熊群在集會。
晚上七點半,張然一行坐車來到了電影宮。汽車慢慢駛入紅毯區,在紅毯入口停下,張婧初透過窗戶看向紅毯,發出一聲驚呼:“天啊,這么冷的天氣,還下著大雪,蕾妮齊薇格竟然穿露背裝,太強悍了吧!”
張婧初身上穿的是一套白色拖地長裙,長袖,立領,將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的。在長裙的右胸和左肩綴有墨梅,整個裙子有個好聽的名字叫踏雪尋梅。
為了保暖,張婧初在肚子和背心貼上了暖寶寶,只要肚子不冷,全身就不冷。此外,她在裙子里面還套了一條秋褲。張然就跟張婧初開玩笑,要是蘇芒要是知道你走柏林電影節的紅毯竟然穿秋褲,一定會跟你絕交的。
張婧初剛要下車,只見兩團白花花的東西從她眼前飄過,迅速沖上了紅毯上,將整個紅毯攪得雞飛狗跳。竟然是兩個裸奔者,胸口寫著保護動物的口號。她目瞪口呆地道:“這么冷的天氣竟然有人裸奔,簡直是瘋了!”
不只張婧初這么想,在場的影迷和記者都這么想,今天的氣溫可是零下五度,這么冷的天氣裸奔,難道不怕把小鳥凍掉嗎?影迷和記者們將手機相機對準了兩個裸奔者,夜色中,只聽咔咔咔的聲音不斷,閃光燈也不斷地閃爍。
保安們追上了兩個裸奔者,將他們壓倒在地,然后迅速帶走。
短暫的騷亂后,紅毯恢復了正常,《一個人張燈結彩》也終于走上了紅毯;而他們的出現贏得了現場華人影迷和東亞媒體的熱烈追捧,歡呼聲尖叫聲此起彼伏。
張婧初用強大的意志力支撐著自己的微笑,不住沖兩邊的影迷揮手。盡管她穿了毛褲,身上還貼上了暖寶寶,但還是有些扛不住今天的低氣溫,臉上的笑容都凍得有些僵了。她沒有在紅毯上多作停留,沖紅毯兩邊的華人影迷揮揮手,然后像一陣風似的從紅毯上飄過去了。紅毯兩邊的記者們見張婧初就這么飄過走了,大叫遺憾:“怎么這么快就走過去了?”“我才拍兩張啊,太可惜了!”
張然一行進入大廳,屁股還沒坐熱就有人過來打招呼,是詹妮特蒙哥馬利。她主演了頂峰娛樂的《致命彎道3》,并參演了《黑天鵝》,肯定得過來向張然這個大老板打招呼了。在詹妮特蒙哥馬利之后,又有不少好萊塢和歐洲的二三流演員過來打招呼。張然是頂峰娛樂的大老板,萬一看上自己,那就一步登天了。
晚上八點整,擔任主持人的德國女演員安珂恩格爾克走上舞臺,開幕式正式開始。
恩格爾克絮絮叨叨說了一通后,電影節主席科斯里克被請上臺。他上臺后第一件事是慫恿恩格爾克說中文:“今天現場有很多來自中國的客人,你這么厲害,不如來一段中文主持吧。”恩格爾克結果真的唧唧哇哇地說了一大通,只是臺下的《團圓》和《一個人張燈結彩》劇組成員沒一個聽懂的,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張婧初一邊笑,一邊問道:“她說的這是什么呀?”
張然認真的翻譯道:“她說,張然,你怎么就那么帥呢?簡直就像象黑夜里的螢火蟲那樣,亮的星明,亮的耀目……”
張婧初翻了翻白眼,道:“自戀狂,她說的是我從未見過像張然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三大電影節開幕式最簡潔的是戛納,二十來分鐘就完事了。柏林的開幕式比較拖沓,不但要把各個競賽單元的評委都介紹一遍,還有市長講話,文化部長講話,甚至還要把贊助商的名字念一遍,比國內電影節官僚氣十足的開幕式好不了多少。
坐在座位上的張然百無聊賴,心里盤算著,以后臨安奇幻電影節的開幕式一定要盡量簡潔,這真的太無聊了!
經過五十分鐘的煎熬后,開幕式總算結束了,開始播放開幕影片,張然也打起了精神。他看過王全安的《圖雅的婚事》和《白鹿原》,《團圓》還真沒看過。
電影開始之后,張然才知道《團圓》講述的是國民黨老兵凌峰晚年回到魔都探望失散數十年的舊時戀人盧燕,希望帶她回臺灣。為子女辛苦了一輩子的盧燕,既希望在人生的最后幾年感受為愛情而活,又放不下有著40年恩情的丈夫。幾個子女也各有自己的想法。整個家庭因為一個臺彎客人對團圓的向往,變得氣氛緊張。最終,凌峰一個人登上了返回臺彎的船。
這部電影在拍攝手法上比較有特點,大部分場景都發生在狹小的空間內,用大量的長鏡頭呈現角色間的對話,尤其是在飯桌上的對話,通過這種含蓄的方式,傳達角色內心的感情。
整部電影拍得溫暖動人,在放映中途,不少觀眾被電影打動,不時有哭泣聲傳出。電影結束時,現場掌聲雷動,不少觀眾更是站起身來,用力鼓掌,整個掌聲持續近4分鐘。
從電影院出來,胡君他們都在議論,覺得電影不錯。胡君見張然始終沒有表態,便問道:“張然,你覺得電影怎么樣?”
張然覺得電影還可以,就道:“整體而言影片比較吸引人,用小人物生活折射出國家分裂是慘劇這一宏大主題。柏林電影節最重視政治題材的電影,《團圓》就屬于柏林電影節特別喜歡的類型,應該能夠拿獎,但相對于《圖雅的婚事》缺少進步和驚喜,拿不了大獎。”
胡君又問:“那你覺得《一個人張燈結彩》能夠拿大獎嗎?”
張然對自己電影的藝術性有絕對的自信,但拿獎不確定的因素實在太多,就道:“說不準,評委會主席是沃納赫爾佐格,我覺得他可能不會喜歡我們這部電影的風格!”
第二天早上起來,張然到窗前看了一眼,雪倒是停了,但整個城市銀裝素裹,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整個城市都顯得寧靜又圣潔,讓人有種身處童話世界的奇妙感覺。
到了九點,張然、張婧初和馮遠怔上了車,向城郊緩緩開去。一路之上,馮遠怔都不說話,顯得心事重重的。
張然覺得這算是近鄉情更怯吧,馮遠怔太擔心老師不會原諒他了,安慰道:“別擔心,這么多年了,你老師肯定早就原諒你了。”
馮遠怔輕輕搖頭:“十九年了,她馬上八十了,不知道搬家沒有,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
張婧初也安慰道:“不會的,一定沒事的,我們肯定能夠見到他的。”
馮遠怔微微嘆了口氣,道:“其實我早該來看她的,只是一直沒有勇氣,我怕她還在生我的氣,怕她不肯原諒我。”
馮遠怔深深嘆了一口氣,絮絮叨叨地說起了他當初到德國后的往事來。
講他是如何到德國的,講梅爾辛帶她到柏林墻參觀,講在德國的生活,講梅爾辛對他的關照,甚至給他鋪好了后路,安排他在她一個學生開的劇團里演戲,每月有一千五到兩千馬克的收入。在德國馮遠怔覺得如魚得水,但最后還是無法徹底融入,因為他長著這樣一張中國人的臉,根本就沒有演戲的機會。
張然一直認為馮遠怔演技之所以那么好,除了天賦絕佳,并受過嚴格的格洛托夫斯基訓練外,一定經歷過很多別人沒有經歷的東西,現在看來果然如此,生活真的是演員最好的老師!
馮遠怔講了一陣德國的往事,又講他跟梅爾辛是如何認識:“林兆華導演去歐洲,在西柏林高等藝術學院認識了教格洛托夫斯基的梅爾辛教授,他覺得很有意思,就跟劇院提議,把梅爾辛請到人藝,給我們上課。人藝師生對梅爾辛都很友好。但對于格洛托夫斯基,當時人藝的老師中也有爭議。在訓練中,梅爾辛大量使用身體技術來激發演員的潛能,三四個小時的課程包括翻滾、跳躍等運動技巧,很辛苦,一些同學也有抵觸。我們班吳剛,吳剛,你們知道吧?”
張婧初點頭道:“知道,你們五個是人藝五虎,在《潛伏》里演陸橋山。”
馮遠怔笑道:“對,就是他。他身體特別僵硬,每次上梅爾辛的課特別痛苦,然后就裝病逃課,用各種理由逃課。梅爾辛就問吳剛,你怎么不來上課。吳剛就說,我有病。梅爾辛問,什么病啊?吳剛就說,有腳氣。結果翻譯把腳氣翻成了腳上有病,梅爾辛一聽腳有病,以為他骨折了,馬上準假。”
張然和張婧初大笑起來,沒想到一臉正氣的吳剛竟然也有如此頑劣的時候。
馮遠怔笑著道:“我上課一直特認真,不惜力,領悟也快,梅爾辛經常表揚我……”
四十分鐘后,汽車到了地方。一幢用圍墻圍起了的老式樓房,德國隨處可見的那種房子,院子大門緊閉著。
將車子在圍墻邊停好后,馮遠怔便下了車,看著院子怔怔出神,十九年了,這個院子幾乎沒有什么變化,跟他離開的時候沒有太大的變化,不過十九年時光的寢室讓整個房子陳舊了許多,門上的油漆顯得有些斑駁。
既然院子沒變,一切都沒變,那么梅爾辛應該沒有搬家,還是住在這里!
張然見馮遠怔望著木門怔怔出神,拍拍他的肩膀,道:“按門鈴吧,別猶豫了!”
馮遠怔沒有說話,深深吸了口氣,伸出手正準備上前按門鈴,院門就打開了。梅爾辛坐在輪椅上,白發在風中飄散,跟記憶中那個精干的女性相比,蒼老了許多。
梅爾辛看到馮遠怔楞了幾秒鐘,然后伸出右手,顫巍巍地叫道:“怔!”
馮遠怔用力沖梅爾辛微笑,可這一笑眼淚就掉下來了,他走過去,用力擁抱著她,叫道:“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