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時候,鐵心源家的梨子只有指頭蛋大小,有些梨子上面還頂著沒有完全褪去的花萼。
即便是這樣,已經有人在謀算它了。
整天趴在城墻的上面,看鐵家的梨樹開了花,又敗了花,又漸漸地看著梨子慢慢的膨脹長大,最后變得金黃,這就是公主一年中最重要的事情。
后宮里面總是寂寞的,即便是里面繁花似錦,也留不住公主那顆想要去外面看看的心。
公主未成年沒有嫁人是出不了宮廷的,因此她和宮里面的嬪妃,以及那些年華老去的宮妃們,只能站在玉華山的最高處看看皇城外的萬家燈火。
每當大家聚在一起看城外夜景的時候,公主總會生出一絲絲的優越感。
因為她還有鐵家的景致可以獨享。
鐵心源的牙齒掉了,說話漏風,這可以讓她高興一年之后。
王柔花重新拿回來了西水門的那塊地,在那里蓋了一間很大的湯餅鋪子,據說生意興隆的厲害,這會讓公主想象很長時間,鐵家的湯餅鋪子到底是怎么個生意興隆法。
鐵狐貍被狗咬,鐵心源帶著巧兒一群人拎著棒子去找那只該死的野狗算賬去了,這會讓她無心睡眠,輾轉反側到天亮。
不知不覺的,公主覺得皇宮外面的那個小院子里有看不完的風景,出不完的事情,也有cāo不完的心……
皇宮里沒有這些……除了母親每天都仔細的往自己的臉上撲粉之外,實在是沒有什么新鮮的事情可以讓人有多看一眼的多看一眼的心思。
最近,公主連敷衍母親的心情都沒有了,她的妝容即便是再精致,衣衫即便是再美麗,父皇也不會到她的宮殿里來過夜的。
這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了,父皇喜歡年輕美貌的少女。
那些比自己還小的少女會嬌笑著撲倒在父皇的懷里,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
公主的心很是慌張,小珠兒從御花園里折回來的晚開碧桃,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了。
一切都是因為前日在后宮看到的那個男子,聽說他的名字叫做李瑋,據說是自己的表兄。
以前的時候也見過這個人,那個時候李瑋見了任何人都害怕,只要有人過來,他就會嚇得大哭。
這一次不同了,他跟在一個藍衫老婦的身后,看自己的眼神淫猥而曖昧。
他們見了母親之后,母親極為傷感,卻一言不發的開始清理公主府的財物……
小珠兒偷偷的說,那個人可能就是自己將來的駙馬!
自己要嫁給自己的表叔?這簡直太荒唐了!
問過母親之后,母親只是落淚就什么都不說了,轉眼間就冇笑著問自己喜歡什么樣的衣服做嫁衣。
還問自己準備用多少金線來繡嫁衣上面的丹鳳。
于是,公主天不亮的時候就來到了城墻邊,晨露打濕了衣裙都一無所知。
“喂!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頭發上都是水珠子,掉池子里了?”
鐵心源剛剛起身,端著一盆子冰涼的井水在洗漱,柳枝子還在嘴里亂搗,就含含糊糊的開始說話了。
“我好像要嫁人了!”公主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到城墻邊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對鐵心源說這句話。
只是覺得自己只有來到城邊,看著城墻下的這戶人家自己才能感到安全一些。
鐵心源吐掉嘴里的咸鹽水笑道:“恭喜啊,那個家伙這么運氣?”
公主看著鐵心源澀聲道:“我表叔李瑋,不過我嫁給他之后他就成我表兄了。”
“李瑋啊,干嘛是他?那家伙就是太學里的一個大笑話,我上回給你講的郁郁乎文哉的笑話就是出自這家伙。
其實文采差點不算什么事情,他好歹是你祖母的親侄兒,如果人品不錯也就罷了,問題就出在這家伙是一個五毒俱全的污爛貨啊,你確定要嫁給他?”
鐵心源覺得眼前這個陪伴自己長大的女孩子要是嫁給那樣的一個家伙實在是太虧了,自己必須提醒一聲。
公主大笑一聲道:“能把郁郁乎文哉,哈哈,念成都都平丈我的人,就要當我的駙馬了,源哥兒,我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
鐵心源皺著眉頭看著又哭又笑的公主不耐煩的道:“只要你不想嫁人,有的是辦法,在我這里鬧什么?”
公主流淚道:“沒法子了,我父皇的旨意沒人可以違背。”
鐵心源笑道:“你就不能學學人家唐朝公主?見到父皇把自己許配給了不喜歡的人,就在宴席上用刀子割了自己的手指吃下去了。
把那個準駙馬嚇得屁滾尿流,也就不用嫁了。”
公主聽鐵心源這么說立刻嚎啕大哭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的道:“那是太平公主舊事,誰都知道她吃的是面做的手指,現在拿來用騙不了人的。”
鐵心源怒道:“你指望一個把郁郁乎文哉念成都都平丈我的家伙能知道太平公主舊事?”
“可是我父皇知道,宮里的好多人也知道這個典故,再說,我也不是太平,我是兗國,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的。”
鐵心源無奈的將手里的木盆丟在地上道:“那怎么辦?你不愿意嫁給你表叔,又不愿意得罪你父皇,天下間哪有這樣的好事?兗國啊,有一得必有一失這句話你聽過沒有?”
公主咬咬牙道:“我還有一個辦法。”
鐵心源仔細的看了看公主的神色,跳起來罵道:“你就是一個沒心肝的,你這個法子為什么不對你父皇用,偏偏要用在我的身上?”
公主輕笑道:“我覺得你比我父皇在乎我的這條命!”
鐵心源一屁股坐在磨盤上仰天長嘆道:“這是什么世道。”
公主像很小的時候一樣趴在垛堞上柔聲道:“源哥兒,你還記得我偶感風寒高熱不退的那一次嗎?”
鐵心源悶哼一聲不言語。
公主盡量的把身子探出垛堞道:“我父皇都認為我要和那些哥哥姐姐們一樣將要夭折,把我放在祖廟里等待祖宗把我帶走。
是你讓狐貍帶了酒精給我擦身,硬是把高熱降下去了。
從那時候我就明白一個道理,你比我父皇有辦法,也比我父皇在乎我的死活。”
鐵心源嘆口氣道:“酒精只能降溫,治不了你的病,你最后能夠活下來,我也認為是上天保佑。
我那時候也是在盡人事聽天命。”
公主跳起來轉了一個圈道:“我現在是活的,這就足夠了,源哥兒你愿不愿意再救我一次?”
“我要是沒法子呢?”鐵心源惡狠狠地道。
公主見鐵心源這幅樣子,立刻就變得眉花眼笑,嬌聲道:“你一定有法子對不對?我不管,如果我真的要嫁給李瑋,我會在成親的前一天從這里跳下去。”
“還是別跳了,那樣會砸漏我家的屋頂,你父皇也會砍掉我和我娘的腦袋,我會想
辦法讓李瑋娶不了你。”
鐵心源收起掛在樹上的手巾,又從地上撿起木盆,嘟嘟囔囔的進了屋子,一腳把狐貍從家里給踹出去了,如果不是他,自己起不了這么早。
公主摘下自己頭上的絹花,撕成一瓣瓣的從城墻上往下丟,歡快的逗弄著四出捕捉花瓣的鐵狐貍,銀鈴一般的笑聲不斷地從城墻上傳下來。
對付一個膽小,猥瑣,還貪花好色爛賭的李瑋,鐵心源不認為是一件難度很高的事情。
這家伙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還沒有被賭場里的人弄死,就是因為他有一個當皇帝的表哥。
那些人如果不是畏懼皇帝的話,他的尸體早就可以喂狗了。
對付這種人,只要讓他變得更壞就成了,其余的,自然會有他自己做出來的事情,來毀掉他自己。
根本就不用別人設什么圈套。
讓一個人從惡向善需要莫大的勇氣和智慧,如果想讓一個壞人變得更壞,只需要輕輕地推一把就好。
東京城有的是這種專門推人向惡的人,恰好巧哥兒認識好幾位。
當初,巧哥兒因為八音盒名震東京的時候,他身邊就圍著好多這種人。
教他吃喝嫖賭一且人間可以享受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巧哥兒心里總是牽掛著那些弟弟妹妹,現在早就成一個浪蕩子了。
巧哥兒會知道找誰能把李瑋給徹底毀掉的,這中間可能需要一點錢,這不算什么事情,公主這幾年打著扶貧的想法,給了自己很多錢。
到現在也沒有把鐵家扶持的跟皇家一般富有。
現在,那些錢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昨晚想了大半個晚上,都沒有想通懦弱的倭人為什么會在東京市上如此的囂張。
完全拋棄了他們一向對宋人尊敬有加的模樣,第一次露出了獠牙。
東京市上的倭女很多,大部分都是委身在青樓之中,等待文人雅士的召喚,她們不為賺錢,只是為了能夠成功的懷孕,最后回國好嫁給那些高門大戶。
那些倭女雖然模樣古怪了些,可是啊,她們溫婉的性格和周到的服侍,還是讓那些文人墨客們趨之若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