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道門中人，居然向我們發布任務？”相柳笑道，“還是說，你看不出我們的本相？”
“我看你倒是很清楚，只不過你看不出我的本相罷了。”道人昂起頭，傲然道。
相柳一怔，他原本想著NPC對玩家的話會自動無視，誰知道這道人居然會作出回應。
這可是個高智能的NPC啊。
李偉接過話：“現在的假國王，身為妖獸卻化為道士，這位道長也是如此？”
道人朝太子一揮手，太子當場昏睡過去。
之前玩家雖然把他的血量打光，但卻沒能讓他死亡的。
看來，系統就是在太子身上安排了隱藏任務。
道士忽然一跺腳，頓時變成一個鹿頭人身的怪物。
“什么？真是妖族？”玩家們嚇了一跳。
“茶先生，你真厲害。”少司命微笑。
她這次恐怕是最不驚訝的一個，因為她相信茶理二世的判斷。
反而李偉自己都愣住了。
“我號為鹿皮大仙，原是妖族，在終南山學藝，五年前來此國祈雨，好容易得到國師之位，誰知三年前來了個獅子，將我打死，還害了國王，自己坐了王位，我氣不過，一直念念不忘要報此仇，諸位可愿助我？”道人表情悲憤地說完。
“什么？”玩家們一邊驚呼一邊騷動起來。
“烏雞國，居然有前后兩個國師？”
“這樣就說得通了，為什么佛宗派來的獅子，會呼風喚雨，點石成金這些道術！”
“還有，書中的道士，既然神通廣大，為什么要跟國王同寢兩年才動手，現在看來，就是因為換了人！”
“佛家好狠，硬生生拔掉道門的棋子，道門居然就這么認了！”
“就是要佛道相爭，我們妖族才有活路啊！”
相柳是最快冷靜下來的：“茶兄，你怎么看？不知怎么的，我對‘鹿皮’這個詞似乎有點印象，但確定又不是西游記中的提過的。”
李偉深吸口氣：“鹿皮，可是研究西游記成書最重要的資料之一啊。”
“難道是？對了，《樸通事諺解》！”相柳目光一閃。
現在肯下功夫的高手，已經越來越多地涉獵百回本西游記之外的資料了。
李偉嗯道：“樸通事諺解是古代朝鮮人學漢語的教材，里面有一些早期西游記的簡介，而且還收錄了一段舊版的車遲國斗法。”
“在那個版本中，車遲國只有老虎精‘伯眼大仙’和他的弟子‘鹿皮’，所以車遲國最早是‘一仙半’，而不是三仙。”
“車遲國？”少司命有些疑惑地道，“雖然與烏雞國相鄰，但中間還隔著兩個劇情，為什么把這個大仙安排在這里？”
李偉咳道：“注意，他是鹿皮大仙，而不是鹿力大仙哦。”
相柳點頭：“鹿皮是鹿力的原型。”
李偉道：“就像之前主劇情出現金頂大仙、通天大圣和耍耍三郎一樣，系統看來是想把一些早期版本中的角色，通過隱藏任務的方戒，安插進來。”
少司命有些明白了：“如果不是我們攻擊太子，恐怕鹿皮還不會現身？”
鹿皮大仙想翻身的話，太子恐怕是他唯一的機會。
不過看樣子鹿皮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讓太子相信當今國王是假，所以只能先等待。
少司命想了一下：“我覺得這個鹿皮，還不如放在比丘國國丈那邊，那不就是個鹿精么？”
李偉看看東方：“所以，我覺得要聯系另一本書，那就是《三寶太監西洋記》了。”
又見西洋記。
前面已經幾次提到西洋記與西游記相關的一些東西，比如硬水洋軟水洋、清風明月、金角銀角、三座大山等。
究竟是誰借鑒誰呢？
多數情節，無法分清。
但多虧有“鹿皮”啊。
鹿皮是早期西游故事的角色，到西游記百回本已經變成鹿力。
而偏偏西洋記中，就有鹿皮大仙。
這一條，基本就確定了，西洋記借鑒的是早期西游，所以才能解釋為什么西洋記中關于取經的故事，跟今天我們看到的西游記有那么多不同。
反過來，西洋記自己創作的一些東西，又被今版的西游記反借鑒了。
“在西洋記中，鹿皮大仙是與金角大仙、銀角大仙一起，合稱三仙，所以今本西游記中，不僅借鑒了金角和銀角，還把車遲國擴充成為了三個大仙。”李偉笑道。
相柳搖搖頭：“茶兄你不要破壞西游記在我們心中的形象，難道這樣一本名著，還是抄襲而成么？”
李偉汗道：“古人寫神魔小說，都是根據舊神話改編啊，你可以稱為引用、再創作，真要自己編，誰編不出一堆鬼怪來？借用前人創造的角色，主要是為了讓老百姓覺得親切吧，真要是不允許這么做，那觀音如來老君，都不能用了？”
相柳道：“金角銀角和車遲國三仙，可以說是西游記里最經典的幾個角色，如果不是出自吳承恩之手，會令我很失望的，除非你有鐵證。”
李偉嘆道：“吳承恩是不是真正的作者還在爭議中呢……好吧，我再說詳細點。”
“西游記中，金角銀角這么丑兩個大王，最后揭示出來卻是老君的兩個童兒，完全看不出他們與‘角’的關系，就算是壓龍山老奶奶的親兒子，狐貍也不長角啊。”
“而西洋記中，金角為野牛精，銀角為白羊精，都是真正長著角的。”
“另外，佛教有個‘三車’的典故，說的是牛車、鹿車、羊車，這與西洋記的三大仙契合，而到了西游記中，作者卻把牛改成了虎，一下子就偏離了原義，難為現在的西游解讀者們，還是硬要將車遲國三仙與佛教的‘三車’聯系起來。”
李偉一口氣說了十幾分鐘，相柳直接不吭氣了。
其實西洋記與西游記之間的聯系，真要分析，最少可以搞幾萬字。
說西洋記借鑒早期西游平話，影響今本西游小說，不是一兩條證據，而是幾十條證據累積起來的。
“算了，不爭這些，做任務要緊吧。”終于有玩家插進來打斷。
李偉意猶未盡，長長地吐了口氣。
這期間，玩家沒給鹿皮大仙回復，那道士也就一直沒往下說，靜靜地等著他們爭論。
“那么，你其實是個鬼魂了？還有你師父呢？那個叫什么來著？”相柳看了李偉一眼。
“伯眼大仙。”李偉道。
鹿皮臉色陰沉地道：“我的原身被那假國王封印在后宮一張畫像里，我無法遠離，也不知家師現在在哪，你們先看看我發布的任務吧。”
玩家們這才點擊確定，一排任務選項跳了出來。
“殺死烏雞國假國王。”
“解開鹿皮畫像的封印。”
“找到伯眼大仙并報告此事。”
“向歧暉報告此事。”
“向金角大王、銀角大王報告……”
少司命喃喃地道：“真與金角銀角大王有關啊。”
相柳的臉色不太好看。
所以，茶理二世剛才講的西洋記故事，居然是有用的么？
為什么把鹿皮放在烏雞國？
就是因為這里與平頂山離得近。
“金角和銀角？他們是我義兄。”鹿皮適時補充一句。
“接了，這么多任務，比幫獅子精強得多！”玩家們紛紛叫著。
正說著，城門口突然煙塵大作，鐵蹄聲有如急鼓。
“國王有旨，寶象國不敬佛法，烏雞國當為佛祖討之！”那上萬大軍，齊聲大喝。
“什么情況？西游記里玩國戰？”妖族們面面相覷。
“這下好玩了！大場面啊！”多數人很快興奮起來。
少司命深深地望著那支軍隊：“我并不覺得好玩，因為這場戰斗，意味著武者陣營將發生分裂。”
眾人反應過來。
肯定會有相當數量的武者，選擇加入烏雞國一方，救助取經人啊。
就像妖族陣營，遲早會有其他人發現青獅的任務。
替佛宗的妖怪還是道門的妖怪辦事，這是個問題。
不知什么時候，鹿皮帶著昏迷的太子消失，還好大家都已經接了任務。
“先進城看看情況。”相柳道。
來到城里，百姓完全不復先前的安靜，全城都像炸開了鍋一樣，眾說紛紜，討論的話題都是這場戰爭。
“我們國王明明信奉道門，為什么會代表佛祖討伐寶象國呢？”
“聽說取經人是從中土大唐來的，以前那位全真道士，也是中土來的，這或許有聯系？”
“說起來，寶象國的大將軍栢憲，很強的，人稱‘百勝’，我們能打贏嗎？”
“為什么要打仗呢，好容易太平了幾年。”
總的來說，反對聲音占據大多數。
似乎最主要的原因，是百姓認為，烏雞國是新建的國家，根基不穩，恐怕打不過寶象國這種老牌強國。
就在這時，皇宮方向，傳來洪亮的聲音，這聲音有股奇異的力量，傳遍全城。
“我已經派使者去大唐，請他們合力討伐，此戰必勝，諸位，我烏雞國的版圖又要擴大了，想立功封爵者，名垂青史者，加入軍隊吧！”皇城墻頭，站立的正是烏雞國王！
城中歡呼雷動，男人們紛紛擁向軍隊報名處。
玩家們倒吸口涼氣：“扯上大唐？這次可真的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