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生活有多痛苦,基本上大部分人都深有體會。
2003年,社會上已經開始喊“減負”,說是要給學生減負,但從上到下的學校基本上有共識,那就是成績是檢驗教學的唯一標準。所以進入了高三之后,學生的逍遙時間也就到了盡頭,該收心學習了。
雙墩中學對高三學生的管理,幾乎到了變態苛刻的程度。
體育課沒了、音樂課沒了、美術課沒了、微機課也早沒了,一門心思就是學3X的幾門課。高三四班也是如此,以前高二時學生還能出去踢踢足球、打打籃球什么的,現在足球和籃球被嚴格禁止。
即便是中午和下午,也被班主任李勝男禁止,要么在宿舍睡覺,要么去班里做習題,李勝男也是每時每刻跟巡邏一般,在操場和教室之間來回走動,一旦看到有誰在操場上踢球,逮住就是一陣猛批。
“都什么時候了,啊!”
“高三了你可知道,還有大半年時間就高考了你可知道,啊!”
“現在還不努力起來,考不上大學怎搞哦!”
“等你考上大學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沒人管你,現在是玩的時候嗎!”
“還不抓緊時間學習!”
“你還當自己是小孩子,天天要別人提溜你耳朵讓你學嗎!”
“下次我再發現你踢球,就喊你家長過來了!”
而在班級里,李勝男也是時刻常備經典語錄。
自習課時,從門縫發現有人在講話,沖進去就大喊:“可是開茶館哎!”
試卷發下來,發現大家考得不理想,立刻就板著臉說:“你們喲你們喲。要多做題目哎!”
夏季昏沉,學生犯迷糊集體精神不濟,李勝男就大聲鼓勵說:“還有大半年,熬一熬就過去了,進了大學就隨便你們玩了。”
在李勝男這些班主任的高壓管理之下,整個高三的學生。都進入了一種可怕的氛圍之中。白天比賽誰起得早,晚上比賽誰睡得晚,操場成為禁地,教室鴉雀無聲。
不過和同學們陷入緊張狀態不同。
張譚卻始終悠閑。
他得了北電開后門的特權,上導演系連文化課成績都不需要了,高考與他來說,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過程。其實來上課或者不來上課,沒什么差別,之所以來。大概就是一個慣性,不過這么在學校里呆了一陣子后,張譚決定請假了。
之所以請假,兩個原因。
第一個是張譚的劇本通過了,《射雕英雄傳》劇組那邊希望能進一步溝通,張譚也想過去偷點師。第二個原因是在學校里,他被太多人關注,不得安寧。也打擾同學們安靜的學習氛圍。
經常在課間、晚自習的時候,有高一的學生過來要簽名。
這不。今天晚自習之前,就有幾名高一學生在高三四班門前徘徊。
見到張譚出現,立刻沖過來。
“探長,能幫我簽個名嗎?”
“也給我簽一個。”
說著,這幾個稚嫩的學生,都把筆和書拿出來。要遞給張譚。這已經是開學以來,第好幾波來找他要簽名的學生了。
不得不說《射雕英雄傳》在學生中間的流傳度,實在是太高。
只不過,張譚隨手接過一本,頓時就無語了。
這厚厚的一大本合集。加上這么拙劣的封面,一看就知道,這是盜版書,肯定是從學校外面的地攤上面買來的。
“呃。”
張譚很想說,同學,你拿本盜版書來找我簽名,是幾個意思呀?
不過看到對方眼中的希冀,張譚又發作不起來,只好說:“這位同學,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王天,你也可以叫我望天,是看望的望,嘿嘿。我特別喜歡看《射雕英雄傳》,感覺你寫得特別精彩,看完之后還想看,我都看了好幾遍。”王天嘿嘿笑著說。
“望天是吧,行,我給你簽名。”唰唰唰幾筆,帥氣的草書“譚張”兩個字,簽在了空白頁上,將書遞還過去,張譚又說,“給你提個醒哦望天同學,你買的這本書是盜版書知道嗎,盜版書質量不行,缺頁漏頁錯頁都很嚴重。”
望天楞了一下,隨即說:“我知道啊。”
這下子輪到張譚發愣了:“你知道?”
“嗯啊。”
“知道你還買盜版書。”
王天笑嘿嘿說:“因為盜版書便宜,嘿嘿。”
張了張嘴,張譚愣是沒接上話,無話可說了,內心深處隱約有種淡淡的抽搐感覺。
是我太年輕,還是你丫太天真?你丫是專程來逗我的嗎?
噎了好一陣子,張譚才回過神來,繼續給另外的同學簽名,這幾個同學都捂著嘴笑,顯然被王天同學的奇葩行為給逗樂了。還好他們都是拿著正版書,讓張譚心里好受了不少。盡管知道盜版書很猖獗,但有讀者買盜版書來給他簽名,張譚還真沒遇到過!
當然說到生氣,還不至于,畢竟對方是確確實實喜歡自己的書,而且只是沒什么錢的高中生。
沒錢的時候,誰還沒干過一點窘迫的事。
可以理解。
以上,就是張譚請假的原因。
不過他沒好意思直接說,自己在學校粉絲太多、打擾太多。
便隨便找了一個理由,跟李勝男請假:“班主任,我準備請個假,大概請半年時間吧。之所以請這么長時間,是因為我希望能考進藝校,所以現在打算去北亰那邊上補習班,為藝考做準備。”
每年冬天,都是藝考大軍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時刻。
很多家庭條件好的,會提前一兩個月乃至半年,把小孩送去北亰那邊參加補習班。眾所周知,藝考之前的補習班,有很多其實就是一種后門。本身這些補習班就是藝校的老師出來辦的,上了補習班,不說百分百能考進藝校,但起碼會得到老師的關照。
陰謀論一點說,在補習的時候,老師稍微透露試題或者表演內容。或者干脆老師手把手為學生設計表演,就已經是很大的后門了。
而且,即便開不了后門,補習也依然可看作是考試的入場費。
很多老師或許沒辦法讓那么多考生考上藝校,但有的是辦法讓學生考不上。特別是表演系,幾千人、幾萬人中選幾十、百來個,不在藝校老師面前登個記,當真難以出頭。畢竟藝術這東西,沒有標準答案。
張譚找了這個理由。冠冕堂皇,李勝男沒有理由攔著。
于是輕松獲得了批準。
要走了。
張譚去了一趟雙墩鎮,跟余娜打個招呼,并給余娜的未來兒子送份禮。余娜暑假之前的時候就懷孕了,現在已經七個多月,休養在鎮上,她老公卜學文就是雙墩鎮人。
“來看我就來看我,還帶什么禮物啊。”余娜挺著大肚子。熱情招呼張譚。
張譚將禮物交給余娜,笑說:“來看望當然是看望老師你。但禮物是送給未來的小師弟的。”
“還沒照過B超,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我猜是個男的。”
“男孩女孩我都喜歡。”余娜很母性的說,隨即又問,“怎么好好的來看望老師?”
“因為我要走了。”
“去哪?”
“我準備去北亰……我是個閑不住的人,加上事情也忙,就干脆請家教。順便去北亰上藝考補習班。”
余娜感慨的點點頭:“也對,你現在是大作家了,想學習可以請家教,雙墩中學的教學質量肯定要差一些。那么老師就祝你在北亰一切順利。”
稍坐片刻,張譚告辭離開。
回到學校的時候。班級同學都知道張譚要走了,紛紛過來說些道別的話,而曹玉傳知道張譚要去北亰,很可能等到高考的時候才會回來,或許直接在北亰高考也不一定。
十分傷感。
硬拉著張譚,再拉上朱丹丹、高潔和陶靜,非要去喝酒,說是給張譚送行。
“送啥行啊,我又不是不會回來了,我家住合淝呢。”
話雖如此,五個人還是去喝酒了。
喝了點啤酒。
說些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話,聊了聊未來和人生,大抵就是這樣。
“晚自習我就不去了,曹玉傳,高潔,朱丹丹,陶靜,你們回去吧。”張譚揮揮手,送走他們四人。
高潔忽然回頭問:“到北亰你會換手機號碼嗎?”
張譚點頭:“大概會換,不過沒關系的,我這個合淝移動的號碼不會停的,有空常聯系啊。”
“常聯系。”
揮手,再見。
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張譚收拾收拾行禮,等車來。
他已經打電話給了老爸張全順,開車過來接他回去。對于張譚的決定,父母已經不再多過問了,都確定了能上北電,還有啥好問的。愛上就上,不愛上就過去跟這張大胡子的劇組,學習去。
回想以前,張譚還沒說不想上學呢,老媽譚明霞就要打死他……一切都似乎水到渠成一般的順其自然。
大包小包,整理好。
來到門外坐著等車。
夜晚的天空格外的璀璨。
繁星滿天,銀漢迢迢。
正欣賞的時候,忽然眼角的余光發現一道身影往這里奔跑過來,是個女生的身影,似乎還有些熟悉。
好奇的望著,直到對方跑到了張譚的面前,喘著氣。張譚才看清楚,竟然是劉璐瑤。
“劉璐瑤?你怎么來了?”
劉璐瑤狠狠地喘了幾口氣,平復下來后,才說:“我去你們班里找你,他們說你沒來,我就跑過來了。”
張譚看著她因為跑步而紅撲撲的臉蛋,覺得有點很微妙的氣氛:“你找我有事?”
劉璐瑤將手里的小盒子遞過來,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容:“我聽說你要走了,想送你一件禮物,又找不見你人,給。”
“嗯?”張譚有些反應不及,盒子就放在他手上了。
看到張譚接過了盒子,劉璐瑤揮了揮手,笑著說:“我還要去上晚自習,先走啦,拜拜。”
“拜拜……謝謝。”
張譚握著盒子,目送劉璐瑤奔跑著離開、遠去、消失在夜色中,才微笑著搖了搖頭,將盒子打開。
里面是一支黑色的鋼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