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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洪濤從明州回來,就把權知南寧軍和南洋制置使的委任狀拿到董事會上討論了一番,把自己的打算也和盤托出。這些問題是事關金河灣未來發展的大事兒,不像在船底鋪設銅板那樣,可以自己做主。董事會里支持洪濤去任職的占了六票,反對洪濤去任職的占了四位。這個比例洪濤已經很滿意了,十年啊!終于讓一少半兒人不再把給皇帝干活兒當天經地義,這個思想轉變不能說慢了。
但這還不夠,還有六位沒轉變過來的呢,于是洪濤廢了兩天半的時間,在他們耳邊一直嗡嗡著,直到把他們說服為止,最終全票通過了他的計劃。至于那些董事們是被他說服了、還是說煩了,有區別嗎?最終主動舉手投票不就成了,只要沒用暴冇力和賄賂手段就是代表了他們的真冇實意圖。
獲得了董事會的批準,金河灣的主力艦隊和護航艦隊的倉庫里,就多了一面大宋南洋制置使的旗號。洪濤的命令是視情況而定,在適當的時候,可以掛出這面旗幟來為艦隊牟利。至于啥是適當的時候,各艦艦長自己琢磨,要腦袋干嘛用啊。隨后,洪濤的那位老丈人就帶著兩個黎人長老回到了海南島上,一頭鉆進了山溝子里,他們是去聯絡大山里的黎民,讓他們下山來鐵礦上做工,每天只要鑿石頭就可以吃飽喝足,不用再回到大山里饑一頓飽一頓了。
至于說鐵礦在什么地方?馬上就會有的。羅大財已經帶著工匠坐船順昌江冇逆流而上,原本那片小礦山加上周圍幾平方公里的土地都被權知南寧軍大人劃成了礦區,大規模開采即將開始。正式公文已經送到了南寧軍手里,他們同意不同意無濟于事,有意見就上書去兵部告狀吧,兵部要是能有下文才算怪了。目前這位權知南寧軍大人在朝廷里正熱乎呢,不光替朝廷養馬,還為朝廷送糧、打仗,占尼瑪一小塊地挖點礦算個屁!你南寧軍如果有這個本事,半個海南島全讓你挖平了朝廷都沒意見!
當然了,洪濤一般不會上來就干這種人嫌狗不待見的事情,別忘了,他一只手總是拿著算盤、半邊臉是笑的。在給南寧軍的公文后面,還夾著一紙私信,信上寫得很明白,權知南寧軍大人打算和南寧軍共進退!不光黎人可以來這里采礦,南寧軍的軍人和家屬都可以來采,每天按照送到碼頭的鐵礦石重量和質量算工錢,多采多得。而且洪濤給出的收購價很高,愿意要錢的用銅錢支付,不愿意要錢的可以用糧食、鯨油、白糖、棉布、朗姆酒折價,反正是怎么方便怎么來。
南寧軍,雖然叫邊軍,其實就是廂軍,中冇央軍才不愿意來這個流放囚犯的荒島上來苦熬。一聽有錢掙,而且還能掙不少,立馬眼睛就亮了,腦子里也想不起什冇么告狀不告狀的事情,全被一把大算盤占滿了。當官的在算自己能抽冇出去多少兵挖礦,然后從每個兵身上抽頭多少;當兵的也在算自己每天能挖出來多少礦石,賺的錢夠不夠讓老婆孩子吃飽穿暖,過節再吃上幾頓肉的。
前面說過了,廂軍本來就待遇差,頂多是讓你餓不死,連吃飽都不管。他們的兵源也很復雜,但凡是給發配到海南島的廂軍,就沒啥正經人,不是罪犯就是流民。這些人不缺力氣,也不拿自己當兵為榮譽,吃飽穿暖混日子才是他們的愿望。
一邊是有資金有項目、一邊是有勞動力有地盤,雙方只要不是太雞賊的人,肯定一拍即合,互補有無太完美了。于是石碌鐵礦正式開挖,不再像原來黎人那樣在一個小礦坑里肩挑手提,直接就把發射藥當成了炸冇藥用。先用鐵釬子在石頭上鑿出一排窟窿,然后用木棍往里塞火藥,最終引燃。雖然發射藥比不上后世的硝基炸冇藥好用,但有總比沒有強,一次炸不開就再炸,只要把山體炸松就成。
不過這樣做對采礦的人就有點危險了,山體和地面都被震松了,塌方、滑坡事故就多了起來,死傷事冇件時有發生。這玩意避免不了,想多采礦就得用人命去換,洪濤能做的只能是讓悲劇輕微一點。凡是因為采礦家中有死傷的家庭,權知南寧軍大人都會發給一筆安家費,用來照顧老人、婦女和孩子。如果家中沒有勞動力了,這家人就會被接到金河灣去生活。
婦女和孩子對大宋是個累贅,對金河灣來說就是寶貝。改個嫁啥的,金河灣人、尤其是那些冇漢人都不會在意,主要是因為金河灣的男女比例太失調。奴冇隸們要求比較低,是女人就成,有個年輕女人就更好了。洪濤可以從其它國家抓女人、換女人來滿足他們。但是冇漢人們比較保守,不愿意娶外族女人,尤其是從大食人那里換來的歐洲、中亞一帶的女奴冇隸,他們非常抵觸,寧可娶寡婦也很少和她們通婚。
至于疍家人和黎人,他們有他們自己的門路,不太用洪濤cāo心。疍家人可以從沿海的疍家人里找媳婦,只要彩禮給足,一般都沒問題。黎人更方便,他們每年都會帶著年輕小伙子回海南島一趟,抬著一大堆金銀首飾,然后娶回來一大堆黎家妹子。對于大家的這種選擇,洪濤只能是勸說,無力阻止,也沒必要阻止。慢慢來吧,到了下一代、再下一代,這種情況就會轉變的,這一代人是別想說服了。
“看到了吧,老師給你們講過資本這個東西,當年老師的老師的老師曾經說過:資本自打誕生那一天起,每一個毛孔里都充滿了骯臟和血腥。我們金河灣要發展,就必須用他們的人命來換,除此之外,老師想不出更容易的辦法。假如老師不用手中的資本去交換,那我想問問,誰愿意讓自己家孩子來干這個?他們中間有的人和你們歲數差不多大,為什么你們能穿得干干凈凈、吃得腦滿腸肥的上學,人家就得冒著生命危險去采礦呢?答案很簡單,因為資本掌握在你們父輩手里,而他們的父輩沒有。”
自打這個礦山建立之后,西瑁洲的航海學校高級班又多了一堂課,叫做社會實踐。洪濤抽冇出功夫了,就會到西瑁洲講兩天課,還會帶著十歲以上的孩子到礦山、馬場轉一轉,一邊親自勞動勞動,讓孩子感受一下別人的辛苦,一邊在礦山醫院里給那些被砸斷腿、砸斷了腰的傷號當一天義務護士。同時洪濤想到了什么就會給孩子們現場講一講,最后留給他們一個或者幾個問題,讓他們自己帶著問題去思考。這些問題很多都是洪濤自己也想不太清楚的,與其亂給孩子們講,不如讓他們自己去探索正確答案。
“世界上存在資本不吃人的社會嗎?老師反正是沒見過。但不能說沒有,老師并沒有把整個世界轉遍,充其量是轉了一小部分,還有更多的空間是留給你們的。不要以為畢業之后,去戰艦上打仗才是最值得炫耀的事情!打仗其實是個最沒意思的事兒,讓你們每天用大炮射殺和他們一樣毫無還手之力的人群,好玩嗎?世界上什么最好玩呢?老師認為是探索!探索別人不知道、不明白的東西,然后寫成書,告訴后人,那樣你們就都變成老師這樣的人了,是別人的老師!羅美洲,把你兜里的東西全掏出來扔地上!”洪濤正講得上癮呢,突然發現羅美洲那個胖小子在用零食勾引洪鯢,立馬就急眼了。
“洪鯢,去,把地上的東西都拿給那些挖礦的哥哥們吃去,就說是你給他們的,記得說你叫啥啊!”足足掏了五分鐘,羅美洲才把兜里的零食全掏光,在地上堆起一個小山。他很有當水客的潛能,衣服里面居然還偷偷縫了幾個兜。洪鯢還不夠來這里聽課的歲數,不過洪濤為了和孩子多待一會兒,就以權謀私了。別看洪鯢歲數小,但頗有女冇漢子的風采,對于零食什么的沒啥興趣,更喜歡擺弄工具,什么木匠、鐵匠、金匠、鞋匠的手藝她都喜歡,最喜歡的畫畫。這一點洪濤覺得女兒有點隨自己,好奇心重,動手能力強。
“羅美洲,你畢業之后打算做什么?”對于羅有德這個胖兒子,洪濤是一百個看不上。他除了吃之外的第二大愛好,就是往女同學身邊湊,用他爹給他的各種零食、小玩意去勾引女孩子和他玩。至于說學習冇成績,假如他不是羅有德的兒子,洪濤早就讓他回幼兒園回爐去了,連尼瑪小學數學還沒學利落,跑這兒來瞎攪合啥啊!
“我爹說讓我當南番最大的海商,然后把洪鯢娶回家……”羅美洲還有一個毛病讓洪濤很氣憤,他的臉皮是天生hòu,能把很多屁話認認真真的說出來,理直氣壯。
“你能說點不讓老師罰你的話不?我給你一刻鐘,想不出來大家就集體陪你站著,站一下午!然后回到學校里,等老師一走,嘿嘿嘿……”洪濤聽他說廢話都聽了不止一百次了,回回問他他都這么說。雖然他說得很認真,但騙不了洪濤這雙眼睛,這小子從小就會說瞎話,而且是不帶眨眼的。
“……我、我想當皇帝,或者總督也湊合……”剛開始羅美洲還強忍著不說,但是隨著周圍同學射來一道道仇恨的目光,他還是投降了。得罪老師通常不會有什么太痛苦的懲罰,但是把同學都得罪光了,對于這種住校生來講,簡直就是地獄了。他估計心里已經把洪濤詛咒了一千遍,但還是不得不把實話說了出來。
“嘿嘿嘿……哈哈哈……嘻嘻嘻……”話音剛落,羅美洲的同學們就爆發出一陣譏笑聲,這恐怕是他們聽過最好笑的事情。一個學習冇成績次次拖尾、就知道吃零食和黏糊女同學的小胖子,居然說要去當皇帝,這不可笑嗎?
“閉嘴!誰再笑就去和他們一起采礦一下午!羅美洲的理想有什么好笑的嗎?難道他就不能當皇帝、當總督?哪條兒規則上說過,我們金河灣的孩子以后不能當皇帝、當總督的?”洪濤也讓羅美洲的回答雷了一愣,不過他不覺得可笑,他覺得可怕、可喜、可憐!
可怕的是羅美洲這么小,還是正正經經大宋商人的孩子,居然會產生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由此可以推論,在這幾百名孩子里,肯定不止他一個人這么想,自己培養出來的孩子都里要產生怪物了。
可喜的是這不正是自己一直追求的結果嗎?皇帝不是天生的,誰尼瑪都能做,只要你有這個本事。做好做壞是一回事兒,能不能去做又是另一回事,每個皇帝上任之初都沒想把國家治理壞,他們都是抱著一個美好的愿望登基的,只是能力和愿望有時候不成正比。
可憐的是自己是個標準的倒皇派,對皇帝沒有一絲一毫好感,但教出來的孩子里居然有想當皇帝的。假如這個數量還不少,那自己在這兒瞎忙活啥呢?合算是幫著保皇派在培養后續人才!讓一個從小接受了部分現代化教育的家伙當了皇帝,那這個國家很可能欣欣向榮,也很可能變成人間地獄。他們治理國家的手段和眼光可就高級了很多,就看他們把這些高技術玩意用得對不對。
“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理想的權利,即使你們以后想推翻金河灣,建立你們理想中的制度,那也是你們的權利,只要你們能做得比老師好到就是好樣的。好了,去幫助他們挖礦吧,每人定量不能少于他們的五分之一,誰完不成他的班級就集體罰站,沒有晚飯!”最可憐的是洪濤即使知道他們的可怕,還得咬著牙堅持自己那套東西,否則現在說得和前面講的正相反,該讓孩子聽前面的還是后面的?面對這種無奈感,洪濤又煩了,他一煩別人就倒霉,這次輪到了這些孩子,全都做苦力去吧。
“校長,我爹說在大海那一邊有一片更大的土地,上面長的糧食吃不完、還有很多我們沒見過的動物和不穿衣服的土人,我是想去那邊當皇帝,教他們讀書認字、教他們做衣服穿。”羅美洲很早熟,他的心眼比同齡人多很多,能看出來洪濤情緒上的波動,知道洪濤不太高興,很可能就是因為自己剛才說的話,于是偷偷過來向洪濤解釋。
“你和你爹一個德性,喜歡幻想,還總幻想美好的東西……沒關系,老師不是因為你生氣的,你回答的挺好,至少比那些天天喊著要當艦長的同學好多了。老師為了獎勵你說出了你內心的真冇實想法,決定給你一個大獎勵,你不是要去教土人識字做衣服嗎?那就回去告訴你爹,他的愿望不遠了,讓他把手里的事情趕緊清理清理,然后在廣州等著我,這次出去至少一年之內回不來了。去吧,別指望多和老師說幾句話,就能少干活兒,你他娘的比你爹奸猾多了!”洪濤摸了摸羅美洲的腦袋,再次肯定了他的理想,然后破壞了他的小陰謀。真搞不清楚,一向風流倜儻、內心陽光的羅有德,怎么會生出這么一個怪胎來,洪濤再次懷疑,這是不是羅有德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