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酉時前后,大魏天子趙元偲卻仍在垂拱殿。
按理來說,這個時間段天子應該在某位后宮妃子的寢宮安歇,但是今日,這位大魏天子似乎沒這個心情。
“陛下。”
大太監童憲悄悄走了進來,見天子正在龍案上習字,遂只是小聲地喚了一聲。
“有消息了?”
天子依舊在練字,冷哼一聲,淡淡說道:“說罷,朕也想聽聽,還有什么比堂堂皇子流連忘返于煙花柳巷更糟糕的消息,說出來讓朕再吃驚吃驚。”
童憲訕訕地陪笑了兩聲,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方才,八殿下身邊的宗衛穆青,緊急調動了五百名禁衛。……據老奴的內侍監所探查到的消息,八殿下似乎是被人設計,身陷大理寺。”
“Σ(°Д° )”
于是大魏天子如愿以償,目瞪口呆地看著童憲。
良久,天子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放下毛筆,干笑道:“呵,這可有意思了!……那劣子犯了事?”
“不曾。……據老奴探到的消息,這兩日八殿下只是到了一方水榭,跟一個姓蘇的姑娘接觸,并不犯事。”
“一方水榭……”大魏天子嘀咕了幾聲,神色淡然地問道:“既然如此,大理寺為何要拿他?”
“據老奴所知,八殿下是得罪了人。”
“何人啊?”
“吏部郎中羅文忠之子,羅嶸。……老奴的人看到此子調了大理寺一干公差,趁八殿下在黃昏時分從一方水榭出來,在回宮途中將八殿下抓走。”
“哈哈,看來朕令那劣子黃昏前返回宮內的禁令還是管用的。”天子哈哈大笑道。
問題不在這里啊……
童憲苦笑了幾聲,試探著問道:“陛下,是不是要干涉一下?”
大魏天子聞言好笑地望了一眼童憲,淡淡說道:“那劣子不是向來聰慧機智么?想必這件事他搞的定,你就不需要畫蛇添足了……派人盯著就行。”
“啊?這……這如何使得?”
“就按朕說的辦!”大魏天子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是……”
童憲躬了躬身子,準備退下去做安排。可沒走幾步,他心中又有些遲疑起來,回身正準備再勸勸天子,卻駭然聽到天子口中傳來一句漫不經心的嘀咕。
!!
頓時間,童憲面色大變,哪還顧得上勸說,連忙裝作什么都沒聽到,躬身退出了垂拱殿。
而與此同時,在大理寺內,羅文忠、羅嶸父子以及獄丞裴塏,正設法對當前的禍事進行補救。
只見在監房里,一干獄卒正手忙腳亂地給沈彧與呂牧這兩名宗衛的嘴里灌酒,捏著鼻子,不顧一切地往沈彧與呂牧的嘴里灌最兇最烈的酒,嗆地兩人連咳嗽帶喘,被迫飲下了一壇又一壇的烈酒
在監房外頭,獄丞裴塏擔憂地問道:“這樣成么?”
在他身旁,羅文忠鎮定地說道:“喝至爛醉的酒鬼,供詞是不足以采信的。……將這二人灌至酩酊大醉,就隨便找個地方將他們一丟吧。”
“唔。”裴塏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這時,監牢外急匆匆走來一名公差,遠遠便喊道:“裴大人,有一干禁衛軍不知為何闖入我大理寺,強行搜查。”
來了!
羅文忠與裴塏對視一眼。
定了定神,裴塏對羅文忠說道,“羅兄,你且從府后小門離開,我去招架一會。”說著,他喊過那個姓孫的班頭來:“孫振。”
“卑職在。”那名孫班頭走了過來,在他身后,有兩名公差架著也不知是昏迷還是被灌醉的趙弘潤。
“這件事就交給你了。”
“卑職明白。”孫班頭點點頭,示意羅氏父子跟著自己一同從大理寺的后門離開。
臨走時,他將已被灌至酩酊大醉的沈彧、呂牧二人也命令公差拖走了。
望著他們走入那條通往大理寺后門的隱秘地道,裴塏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迅速走離監牢,走向大理寺的前殿。
只見此時的大理寺前殿,儼然已亂作一團,那些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的府上公史、主事、令史們,駭然看著一群禁衛軍沖入殿內,大肆搜查。
“本官乃大理寺斷丞沈歸,敢問你等究竟是何人主事,為何搜查我大理寺?!”
一名器宇軒昂的大理寺官員站了出來,厲聲呵斥道。
話音剛落,就見趙弘潤的貼身宗衛穆青走了進來,一臉鐵青地呵斥道:“閉嘴!……給我搜!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許放過!”
“是!”眾禁衛軍高喝一聲,目無旁人地闖入各個房間。
……
望著這一幕,裴塏心驚膽顫。
片刻之后,眾禁衛軍便紛紛過來匯報。
“沒有!”
“沒有!”
“沒有!”
“不可能……”穆青滿臉驚疑,皺眉問道:“可曾細細搜尋?”
這時,一名禁衛統領走了過來,低聲說道:“都查過了,除了……監牢!”
穆青二話不說:“搜!”
在一干大理寺官員不明所以的注視下,一群如狼似虎的禁衛軍沖入府內監牢,一個監牢一個監牢地搜查,這架勢,別說大理寺的官員、獄卒們目瞪口呆,就連監牢內的囚犯都被唬得竊竊私語起來。
見此,大理寺獄丞裴塏暗暗擦了擦冷汗,心說幸虧提早將八皇子趙弘潤與其兩名宗衛從后門帶走,否則這要是被搜出來,那還得了?
“沒有。”
禁衛統領走到穆青身邊,搖了搖頭。
怎么會……
穆青心下嘀咕起來,畢竟他是親眼看到他家殿下被大理寺的公差抓走的,怎么就找不到人呢?
“將府上所有的公差叫出來,我要逐個辨認!”
“唔!”禁衛統領點點頭,回頭問道:“大理寺卿正、少卿幾位大人可在?”
眾大理寺官員面面相覷,或有人小聲說道:“幾位大人已歸府了。”
“此刻何人能主事?”
“是斷丞沈歸大人,還有獄丞裴塏大人。”
隨著眾大理寺官員的回話,方才那位器宇軒昂的斷丞沈歸走了出來,而獄丞裴塏也只好硬著頭皮迎了過去。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竟驚動宮內禁衛?”斷丞沈歸不解地問道。
在事情未明了之前,穆青自然不會道出實情,只是推說道:“此事你等不必知曉許多,你們只要將府內留職的公差全部叫出來,叫我一一辨別即可。”
沈歸詫異地望著一副尋常百姓打扮的穆青,再看看對他言聽計從的禁衛軍統領,一邊心下猜疑,一邊吩咐下屬將府內的公差全部叫到了堂上,讓穆青逐一辨認。
瞧見這一幕,裴塏又是暗呼了一口氣,暗暗慶幸羅文忠早有預料,叫涉及此事的那一干公差遣散,叫他們回各自的家。
反正只要挨過了這一晚,等到明日,這件事還說不好究竟誰是誰非呢。
而這個時候,羅文忠與羅嶸父子,以及那名孫班頭,正領著一干公差、獄卒,趁著夜色將趙弘潤帶回一方水榭。
期間,孫班頭按照羅文忠的吩咐,將已喝至酩酊大醉的宗衛沈彧與呂牧二人隨便找了個僻靜的角落一丟。
“孫班頭,一切就拜托你了。這件事你辦成了,本官自有厚報。”
在一方水榭的巷子外,羅文忠好言籠絡著孫班頭。
“羅大人放心,這件事就交給卑職吧。”
孫班頭媚笑了兩聲,迅速與兩名心腹公差換下了身上的差服,換了一身尋常的便服,隨即,那兩名架著趙弘潤,在孫班頭的示意下走向一方水榭。
此時的一方水榭,依舊是燈火通明。畢竟是尋花問柳之地,樓里有的是無心睡眠特意來尋歡的公子哥。
“幾位里面請。”一名龜奴注意到孫班頭這行人,連忙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孫班頭似乎是這類場所的常客,就算沒來過這一方水榭,顯然是懂得其中的門道的,眼見那名龜奴迎了上來,便說道:“我家公子有相熟的姑娘。”
“哦?不知是哪位姑娘?”
孫班頭早就從羅嶸口中提過,聞言便說道:“是翠筱軒的蘇姑娘。”
“咦?”那龜奴頓時驚訝起來,細細一瞅身后被兩名尋常打扮的公差所架著的趙弘潤,頓時恍然:“原來是姜潤公子!”
也難怪,畢竟蘇姑娘長久不見客人,卻偏偏連續兩日將趙弘潤迎入香閣內,這等奇事,一方水榭內的龜奴又豈會不知。
“姜公子怎么了?”
“噓。”孫班頭做了一聲禁聲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將十幾兩銀子塞到那龜奴手中,眨眨眼小聲說道:“我家公子他喝醉了,吵著要見蘇姑娘,你看這……”
小小年紀倒是風流……
那龜奴心下好笑,將銀子藏好,低聲說道:“蘇姑娘昨日就發話了,倘若是姜公子的話,就不必通報了。……請。”
“多謝。”孫班頭暗送了口氣,與兩名公差不動聲色地趙弘潤扶上樓梯,徑直來到了三樓的翠筱軒。
此時在翠筱軒內,蘇姑娘正準備上榻安歇,忽聽房門外傳來了篤篤篤的叩門聲,心下納悶。
“綠兒,去瞧瞧。”
綠兒疑惑地打開房門,瞧見了根本不認識的孫班頭,沒好氣問道:“你誰啊?”
“可是蘇姑娘的香閣?”
“對啊……”綠兒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見此,孫班頭抬手一記手刀,將這個小丫環打暈在地。
“綠兒,是何人?”
蘇姑娘似乎是聽到了動靜,起床來瞧了一眼,正巧看到那兩名公差將趙弘潤扶進來。
“姜公子?”
蘇姑娘滿臉驚訝之色,畢竟按理來說這位姜公子應該已經回家了才對呀。
怎么會回來這里?而且還滿身酒味?
她并不知道羅文忠等人在趙弘潤身上潑酒,只是為了掩飾他被打暈的事實,還以為趙弘潤是真的得罪了,連忙幾步走了過來。
忽然,她停下了腳步,因為她發現此時趙弘潤身邊的人,根本就不是這兩日一直陪伴著他的沈彧、穆青、呂牧三人。
“你們……”
就在這個時候,孫班頭幾步上前,也是用一記手刀砍暈了她,隨即在她與趙弘潤的嘴里分別塞入了一顆拇指大的藥丸。
“將他們丟到榻上去。”
兩名公差點點頭,一人一個抱起蘇姑娘與趙弘潤,將他倆抱到了內室的床榻,隨后,他們又找了根繩索來,將已昏迷的小丫環綠兒捆了起來,還在她嘴里塞了團布,將她塞在角落的一個柜子里。
安排好這一切后,孫班頭這才帶著兩名公差退出了房間。
屋內,就只剩下趙弘潤與蘇姑娘兩人。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倆的面色越來越潮紅,氣息也也逐漸渾濁混亂起來……
“這樣就好了。”
在一方水榭的外頭,羅文忠望著從一方水榭里走出來的孫班頭等人,微笑著點了點頭。
“無論如何都得搭上那位蘇姑娘么?”羅嶸對于蘇姑娘的美貌依舊有些念念不舍。
“愚子!禍在旦夕還貪戀美色……”羅文忠冷哼了一聲,這才轉頭望向那一方水榭,喃喃說道:“皇八子趙弘潤,據說素來頑劣,不受陛下寵愛,如今又做出了這等傷風敗俗之事……呵!待明日宗府的人得到消息,趕到此地,此事,就與你無關了。而我羅家,也算是逃過一劫。”
羅嶸撇了撇嘴,怏怏地不敢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