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將宰父亙的戰死,讓那些仍在抵抗的楚兵們更加絕望,于是,越來越多的楚兵們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不得不投降。
見是不可違,楚將連璧帶著寥寥數十人從南側逃走,不知逃亡何處去了。
誰能想到,三萬余魏兵對六萬楚軍的伏擊戰,竟然在短短半個時辰內,以楚兵的徹底敗北而告終。
而在宰父亙被殺,連璧又識相地丟下大軍逃亡,屈塍等早已投降了魏國的楚國降將們,在與百里跋演了一場為了保全麾下士卒性命不得已而投降的戲碼后,便率領著這支尚有五萬多人的楚兵投降了。
時至晌午的時候,趙弘潤帶著沈彧、張驁等幾名宗衛姍姍來遲,讓他看到漫山遍野盡是被解除了武器、耷拉著腦袋坐在地上的楚兵時,他也嚇了一跳。
因為他沒想到選擇投降的楚兵數目竟然如此龐大,遠遠超乎了他的預料。
而對此,百里跋聳聳肩說道:“某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曉得手底下的弟兄們一沖,楚兵便大片大片地投降,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趙弘潤聽了這話很是納悶,心說這暘城君熊拓麾下的軍隊怎么突然間就弱到這種地步了。
要知道當初宰父亙攻他鄢水大營的時候,那勢頭是何等的兇猛,很難想象這支強師在短短幾日工夫后就變成了一只弱雞。
“去叫屈塍來。”
遠遠望見屈塍也與一般的降卒一樣坐在不遠處的地上,趙弘潤遂吩咐身旁的宗衛沈彧去叫此人過來。
沈彧也不是蠢材,自然不會徑直走到屈塍面前將實情透露,那樣無疑會暴露屈塍的底細。
只見他故意走到屈塍附近,冷冷喊道:“這里誰能主話,來個將領,我大魏的肅王殿下有話要問。”
那位來了?
屈塍心中一動,又兼沈彧時不時地望向自己,頓時會意,舉著雙手站起說道:“在下屈塍。乃此軍三千人將。”
“三千人將?”沈彧假意打量了屈塍幾眼,撇撇頭說道:“那就是你了,跟我走吧。”
屈塍抱了抱拳,跟在沈彧前往面見趙弘潤。
“肅王?”
“魏國的肅王?”
而此時。那些原熊琥軍士卒聽到這話,臉上擔驚受怕的神色頓時消減了幾分,畢竟在他們心中,趙弘潤這位魏國的肅王那是相當信守承諾的,并且也不會無端端地濫殺俘虜。這使得他們對活命的信心又增加了幾分。
而見他們一個個歡喜的樣子,那些曾經并沒有被魏軍所俘虜的熊拓軍心下很是驚奇,紛紛低聲詢問。
可能是看在眼下他們都是魏軍俘虜的份上,那些熊琥軍士卒暫時忘卻了與熊拓軍士卒的恩怨,盛氣凌人地向他們介紹趙弘潤這位魏國的肅王,仿佛趙弘潤不是魏人,而是他們楚國的誰誰誰。
而與此同時,屈塍已在偏僻處見到了趙弘潤。
“肅王殿下。”屈塍拱手抱拳行了一記大禮。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旋即皺眉問道:“熊拓的軍中是怎么回事?據我軍浚水營的百里將軍所言,今日熊拓麾下的軍隊簡直不堪一擊……有什么陰謀么?”
“陰謀?”屈塍笑了笑。遂將昨日發生在楚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弘潤,只聽得后者頗有些哭笑不得。
“你是說,熊拓本打算以內亂之事賺我夜襲其營,結果他全軍上下白忙碌了一宿?”
“可不是嘛。”屈塍笑著符合道:“想來熊拓萬萬沒有想到,肅王殿下料敵于先,不攻他大營而在,反而在此地,在他撤退的必經之路上設下埋伏……高明!”
“……”趙弘潤聞言深深望了一眼屈塍,忽然笑瞇瞇地說道:“屈塍,似你這般恭維本王。本王能否理解為,你已不再遲疑徘徊?還是說,你是見計謀失敗,因而故意討好本王?”
聽聞此言。屈塍面色一愣,在皺眉仔細思忖了半響后,終究想到了原因,連忙說道:“肅王殿下誤會了,屈某向熊拓提出那條建議,絕非是真心想誘騙肅王殿下與您麾下的魏軍。只不過是為了履行肅王殿下的吩咐,燒掉暘城君熊拓那座軍營而已。……屈某覺得,肅王殿下智計莫測,應該不至于會因為楚營失火而發兵前來夜襲。”
“那若是本王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聰明么?昨晚不就中計了么?”
“……”聽著趙弘潤那冷淡的語氣,屈塍額頭不禁滲出了幾分汗珠,連忙解釋道:“屈某早已不再猶豫,心甘情愿歸降魏國,此心日月可鑒。……即便在昨晚,屈某亦想方設法使楚軍擴大混亂,促成近萬楚兵在混亂中喪生之事……”
“當真?”
“千真萬確。……殿下若是不信,可喚來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聽聽他三人的說辭。”
趙弘潤深深望了屈塍幾眼,忽而點點頭由衷地說道:“屈塍,當初本王就說過,本王很欣賞你,但愿你莫要做出讓本王失望的事。”
“屈塍不敢。”
“很好!”趙弘潤滿意地點了點頭。
此時,浚水營大將軍百里跋攜麾下大將宮淵、吳賁、于淳、李岌四人,并降將谷粱崴、巫馬焦、伍忌等人,一齊來到了趙弘潤所在之地。
在教眾人圍坐成一圈后,趙弘潤搖頭笑著說道:“雖說本王料定在此伏擊,可重創暘城君熊拓麾下大軍,不過還真沒想到可以一戰而定……真是意外的收獲。”說罷,他轉頭望向屈塍,說道:“本王賞罰分明,屈塍,你當記首功。”
屈塍聞言一愣,他沒想到趙弘潤在方才敲打過他之后,還將此戰的首功贈予了他,就像趙弘潤所說的,這可真是意外的收獲。
“末將……愧領,多謝肅王殿下。”
“不用。”趙弘潤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本王賞罰分明,你既有功勛。自然要賞。屈塍,單憑你今日助本王一舉擊敗了暘城君熊拓,日后在我大魏,就沒有人能用你曾是楚人出身而針對你。或者你的家人,若真有人不識好歹,本王替你做主。”
“多謝肅王。”屈塍由衷地感激道,畢竟趙弘潤所說的,正是他心頭最大的顧慮。
畢竟他是楚國的貴族出身。他也擔心歸降了魏國后,魏人們因為他的出身而針對他,而如今有了這位肅王的承諾,屈塍頓時放心了許多。
而這一幕,降將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瞧在眼里,均有些眼熱。
喜的是趙弘潤這位魏國的肅王殿下果然信守承諾,憂的是這會兒趙弘潤的承諾僅針對屈塍一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們三人那急切的眼神,趙弘潤擺擺手笑著說道:“你們三人也莫急,你們三人協助屈塍,好歹也能混個第三等功勛。再者。這場仗還未打完,你們三人有的是立功的機會。”
降將谷粱崴、巫馬焦、伍忌聞言,頓時心中歡喜。
而屈塍聽了趙弘潤的話,卻是微微一愣。
要知道,如今暘城君熊拓的主力大軍在魏軍面前潰敗,五萬余人投降,雖說臨潁、召陵、西平等曾經被楚軍攻占的城池目前還在楚軍的控制下,但是說到底,那些留守城池的楚軍加起來也就兩萬人左右,根本不是魏軍的對手。
眼下趙弘潤若是派兵前往收復那些被楚軍攻占的城池。那種輕松的戰事根本不配趙弘潤那句這場仗還未打完的話。
難道說……
屈塍心中微微一動,試探著問道:“殿下莫非欲反攻楚國?”
他的問話,讓降將谷粱崴、巫馬焦、伍忌三人心頭有些復雜。
畢竟楚國再怎么說也是他們的母國,按理來說他們歸降魏國攻打楚國。無疑是背國投敵之舉,是非常可恥的行為。可從另外一個角度說,其實他們在楚國的地位并不如何,但是在魏國這邊,魏國的這位肅王趙弘潤卻對他們格外重視,再者。雖然他們三人投降于魏國,然而家眷卻仍在楚國內,若是趙弘潤決定立即反攻楚國的話,他們也能趁此良機,盡早地將家人接到魏國來,這對他們而言是一件好事。
因此權衡輕重之后,他們紛紛對趙弘潤出兵楚國之事分外關切。
不過,百里跋與他麾下的四名大將們卻持相反的意見。
“殿下。”百里跋抱拳勸道:“據某猜測,再過兩日就要天降大雪,此時反攻楚國,恐怕撈不到什么便宜。”
在他們想來,冒著鵝毛大雪攻城拔寨,那簡直就是事倍功半,瞧瞧前幾日暘城君熊拓麾下軍隊的處境就不難明白,盡管他們費盡心機,但結果可曾撼動魏軍的鄢水大營?
不曾!
因此,他們均不看好趙弘潤反攻楚國的舉動,退一步說,就算要反攻楚國,最起碼也得等到來年開春再說。
可問題是,待等來年開春,魏國,或者說趙弘潤麾下這支楚兵,還能有反攻楚國的機會么?
正因為想到這一點,趙弘潤明確地表示:若此時不出楚兵,則我大魏錯失此次良機,再無反攻楚國的機會!
聽了這番話,百里跋與其麾下宮淵、吳賁、于淳、李岌四員大將默然不語。
誠然,他們也明白,此番他們一舉挫敗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的十六萬大軍,眼下正是楚國的潁水南郡實力空虛之際,若是此時揮軍南下,相信必定有所斬獲。
可問題是眼下已至深冬,若是他們揮軍反攻楚國的過程遇到險阻,那下場可不會比暘城君熊拓好上多少。
兩撥人爭議來、商討去,足足討論了半個時辰也沒有得到結論。
最終,趙弘潤實在耐不住了,遂請百里跋到一旁單獨談話。
“百里將軍,本王手中已無可命令浚水營兵將的金令,但是本王還是由衷希望將軍與浚水營的將士們能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明白此次揮軍攻營誠實兇險,但是此次攻楚,意義重大,就像當初本王在浚水營中時所講述的那樣,面對楚國這樣實力強勁的對手,唯唯諾諾只會助漲楚人的囂張氣焰,必要之時,我大魏也應當揮出利劍,斬落楚國一指,叫其不敢再視我大魏為肆意搶掠攻伐之國!”說道這里,趙弘潤目不轉睛地盯著百里跋,壓低聲音說道:“為了這個目的,只要戰況允許,本王甚至敢打到楚國的王都去!……若邦交不足以罷兩國兵禍,便以武止戈!”
“……”百里跋聞言為之動容,要知道就算是他,也從未做出過像趙弘潤這樣的覺悟。
以武止戈……
百里跋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內心著實有些熱血沸騰,畢竟敢對楚國喊出以武止戈口號的,縱觀整個大魏也沒有幾個。
畢竟楚國太強大,楚國那建立在疆域與人口基礎上的強大,讓大部分的魏人都為之忌憚。
不得不說,趙弘潤這句以武止戈的口號,遠比某些文人所提出的止戈為武更加讓百里跋這類純粹的武人熱血沸騰。
長長吐了口氣,百里跋咧了咧嘴,笑道:“就沖殿下這句針對楚國的以武止戈之言……某便跟殿下走一遭楚國又如何?”
聽聞此言,趙弘潤心中大喜,畢竟那意味著百里跋已經同意了他的決定,而一旦百里跋同意此事,浚水營上下將沒有人會提出異議。
“既然如此,還請百里將軍速速發書至汾陘塞,告訴汾陘塞的魏軍,暘城君熊拓與平輿君熊琥的十六萬大軍已盡皆潰敗,眼下正是楚國潁水北郡兵力空虛之際,本王要求汾陘塞一同楚兵,雙管齊下,齊攻楚國!”
百里跋聞言面色微微一變,他沒想到趙弘潤竟然玩得這么大,不過在舔了舔嘴唇后,他臉上卻露出了幾分興奮之色:“好!……某即刻派人知會汾陘塞的徐殷,此人多年與暘城君熊拓交戰,早就恨不得兵討楚國,他會同意出兵的。不過……”
說到這里,百里跋臉上的興奮之色退下了幾分,正色說道:“但是有一點,某還是得事先提醒殿下,徐殷手底下的兵馬因為要守汾陘塞,兵力分散于南長城,他頂多只能出兵一萬……這一萬兵,充其量只能助漲我軍的聲勢,但恐怕起不到什么實際性的幫助,因此,若要攻楚國,我軍仍是主力……”
趙弘潤聽懂了百里跋言外之意,笑著問道:“百里將軍是擔心我軍兵力不足么?”
百里跋沒有直接回復,只是細細分析道:“我軍目前,即便算上曹玠的近五千騎兵,整個浚水營也不到兩萬五千人,再加上一萬鄢陵兵,三萬五千人,這便是我軍目前唯有的兵力……靠這么點兵力攻打楚國……”他搖了搖頭,又接著說道:“還有此間那五萬余楚軍俘虜……”
“那就先解決俘虜之事吧。”
趙弘潤打斷了百里跋的話,眼中閃著莫名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