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等天明時分,趙弘潤帶著宗衛們離開了一方水榭,因為他要先到肅王府去一趟,畢竟自從工部左侍郎孟隗告訴他肅王府已翻修完畢的消息后,他還未親眼看過。
而在這段時間,蘇姑娘便按照趙弘潤所叮囑的,與丫環綠兒一起在翠筱軒收拾包袱,將一些主要的、不舍得遺棄的東西整理出來。
其實就是一些以往所穿的衣物,以及長久以來積蓄的金銀細軟、頭釵首飾罷了。
不得不說,蘇姑娘此時的心情奇佳,畢竟這正是她許久以來所期待的。
只見她哼著曲調,笑吟吟地收拾著自己的重要東西,唯有當想到過不了多久就要見到愛郎的母親時,她才會因為過于緊張而不自覺地嘆氣,同時暗暗責怪愛郎,怪他沒有盡早告訴她這件事,以至于她絲毫沒有心理準備。
而瞅著蘇姑娘那患得患失的模樣,正協助她整理包袱的丫環綠兒實在是忍不住了,皺眉問道:“小姐,你真準備搬到那小子的新府宅去?”
“咦?”蘇姑娘不解地回頭瞧了一眼綠兒,似乎是不明白她為何有此一說。
而這時,就見綠兒憤憤地往床榻邊沿一坐,氣鼓鼓地說道:“沒有聘禮、沒有彩禮、沒有迎親的隊伍,什么都沒有,小姐就貿貿然跟著那小子搬到他的新府邸去了,這算什么嘛!無名無分的……”
蘇姑娘聞言一愣,旋即微微一笑,坐到綠兒身邊,握著她的手,低聲說道:“即便如此,我亦心滿意足了。……盡管姜郎從未言及其家室。但是我猜得出來,他必定是出自某個家規森嚴的大家族。似我這般出身不潔的女人,能承蒙他不棄。已屬幸事……”
綠兒撅著嘴,不滿地嘀咕道:“就算這樣。好歹也得給小姐一個妾室的名分嘛。”
蘇姑娘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揉了揉綠兒的頭發,輕聲說道:“名分,皆是虛幻,他如何待我,才是最緊要的。……他在這大梁的新府剛翻修完畢,便要我搬過去與他同住,他的心意。我已收到了……”說到這里,她眨眨眼,帶著幾分小女兒般的喜悅補充道:“再者,姜郎已對我說過,那些禮數,他隨后會補上的……”
“當真?”綠兒將信將疑地望著蘇姑娘,半響后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算他還有點良心,不枉費小姐對他癡心一片!”
蘇姑娘微微一笑,旋即,她輕輕撫摸著綠兒的頭發。神色微微有些黯然。
因為她想到了眼前這個小女孩。
小丫環綠兒,那是她在這一方水榭里唯一所信任的人。
可是問題在于,綠兒確切地說。并不是她的丫環,而是年幼時被賣給一方水榭的丫環,她若是搬出了一方水榭的話,便意味著就要與這個信任的人分別,這讓蘇姑娘很是不舍。
從本心出發,蘇姑娘自然想將眼前的小丫環也帶到愛郎的新府里去,但是,她做不了這個主,她必須詢問綠兒的心思。以及,他愛郎對此的態度。
猶豫了半響后。她終于鼓起勇氣開口問道:“綠兒,你愿意跟我一起去么?”
“咦?”小丫環綠兒聞言愣了愣。似乎有些錯愕:“我……可以嗎?”
聽聞此言,蘇姑娘眼睛一亮,一把將綠兒擁在懷里,歡喜地說道:“當然,你我相處多年,雖看似主仆,實則情同姐妹,若你愿意跟我一起去,那再好不過
“可是……”綠兒咬了咬嘴唇,顯得有些遲疑。
聰慧的蘇姑娘似乎是看懂了綠兒的顧慮,輕輕拍著她后背安慰道:“不打緊的,我這兒還有些積蓄,應該足以讓你贖身了。”
“可那是小姐的……”綠兒眼眶微紅地說道:“若用那些錢給我贖了身,那小姐怎么辦呢?”
“誒?”蘇姑娘愣了愣,她這才想起,一方水榭只是摘了她的牌,并未給予她自由身,因此從某個角度來說,她與丫環綠兒的處境其實是一樣的,能否真正得到自由搬到愛郎的新府邸去,還得詢問過一方水榭那位徐管事的態度。
“應……應該會放了咱們吧?”綠兒怯生生地說道,因為就一般來說,任何一處青樓都不會輕易放手像蘇姑娘這樣才藝與美貌兼備的女子。
不過待等她看到蘇姑娘臉上流露出擔憂之色后,她立馬改口道:“不過仔細想想,當初你于那姜公子后沒多久,徐管事便叫人摘了小姐的牌,這豈不是意味著,姜公子的家族在大梁頗具權勢么?”
“但……但愿……”蘇姑娘顯然有些底氣不足。
見此,綠兒小心翼翼地提議道:“要不,先跟徐管事說說這件事?”
蘇姑娘思忖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
于是乎,綠兒連忙跑出了翠筱軒,將一方水榭的大管事徐管事請了過來。
“蘇姑娘有什么吩咐么?”
正如綠兒所言,徐管事對于蘇姑娘以及綠兒主仆二人,非常客氣,客氣到一方水榭內其余雅間內的姑娘們以及樓內那些龜奴們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畢竟自從被摘了牌后,蘇姑娘可謂是白白吃住在一方水榭,所接待的客人除了趙弘潤外再無其他人,根本沒有對一方水榭帶來什么收益,可即便如此,一方水榭對待蘇姑娘主仆二人的態度依舊寬松、客氣,以至于他們主仆二人有時還真忘卻了她們尚不是自由之身。
“有勞徐管事跑一趟,事情是這樣的……”
蘇姑娘組織了一下語言,徐徐將她們主仆二人希望贖身,希望一方水榭將她們賣身的字據還給她們的懇求告訴了徐管事。
而讓她們頗為驚愕的是,徐管事聞言笑著說道:“原來是為了這件事,蘇姑娘,事實上您的賣身贖據,徐某早已經撕掉燒毀了……”
“咦?”與丫環綠兒對視一眼。蘇姑娘難以置信地問道:“為……為何?”
“這是主人吩咐的。”徐管事聞言沉思了一下,解釋道。
主人?莫不是這一方水榭背后的金主?
蘇姑娘吃驚地看著徐管事。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徐管事點頭說道:“正如蘇姑娘此刻心中所猜測的。徐某所追隨的那一位,親自叫徐某善待蘇姑娘。還蘇姑娘自由之身。”
蘇姑娘聽得心中喜悅,忽然,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詢問道:“是因為姜公子的關系么?”
“姜公子……”徐管事表情怪異地念叨了一句,旋即望向蘇姑娘,待一番思忖后反問道:“恕徐某多嘴,蘇姑娘此番向徐某提起贖身之事,莫不是因為那位姜公子決定將蘇姑娘您接走?”
“是……”蘇姑娘惴惴不安地點了點頭。旋即試探著問道:“徐管事不會阻攔吧?”
“徐某哪有那個膽子
。”徐管事苦笑著搖了搖頭,旋即正色說道:“既然是那位姜公子有意將蘇姑娘接離一方水榭,那么,稍稍向蘇姑娘透露一些實情也不打緊。事實上,那位姜公子的家族,實則是在這大魏權勢通天的大貴族,更巧的是,我家主人與這位姜公子乃是舊識。論輩分,姜公子乃是我家主人的晚輩……因此,我家主人才會對蘇姑娘多加照顧。”
“咦?”蘇姑娘與丫環綠兒吃驚地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權勢通天?”綠兒眨著眼震驚地問道。
徐管事微微一笑,眼眸中閃過幾絲異色:“啊,權勢通天!”
“……”蘇姑娘微微皺眉。有心仔細詢問一番,可她再深問時,這位徐管事卻不再多做解釋,只是告訴蘇姑娘,等到時機合適時,她自然會明白的。
見此,蘇姑娘便不再多問,轉而懇求徐管事,希望他能允許綠兒贖身的事。
而聽聞這個懇求。徐管事笑著點頭說道:“沒有問題,回頭徐某便將這丫頭的賣身字據撕碎燒毀。”
見此。蘇姑娘與綠兒心中愈發驚疑。
下午的時候,待等趙弘潤帶著宗衛們來接時。蘇姑娘與綠兒早已整理好的包袱。
于是,趙弘潤便叫宗衛沈彧他們幫她們提包袱,領著他們離開了一方水榭,乘坐上他準備的馬車。
望著生活多年的一方水榭逐漸消失在自己眼中,不可否認蘇姑娘有些感慨唏噓,但這份難明的心情,隨著綠兒詢問趙弘潤一句話頓時煙消云散。
“姜公子,你的家族很了不得么?”
“……”冷不丁聽聽著綠兒這么一問,隨后便又注意到蘇姑娘那雙滿是疑問的眼眸,趙弘潤不禁苦笑了起來,他不知該如何解釋:“待會,你們就明白了。”
主仆二人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不過見趙弘潤明顯不想解釋,她們也不好再追問。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到了,公子……不,殿下。”宗衛沈彧在外低聲提醒道。
正在閉目養神的趙弘潤睜開了眼睛,率先走下馬車,將手伸向他身后的蘇姑娘。
殿下?
蘇姑娘搭著愛郎的手走下了馬車,這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氣派宏偉的府邸之前。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瞧了一眼府前的匾額,頓時一雙美眸中充滿了震驚。
因為這座氣派宏偉的府邸匾額上,清清楚楚地鐫刻著三個鎏金的大字。
肅王府!
蘇姑娘儼然是驚呆了,而丫環綠兒更是指著趙弘潤一連串的結巴:“你你你你你你——”
就在這時,趙弘潤歉意地望著蘇姑娘,攥著她小手的右手稍稍加了幾分力。
“對不起,蘇姑娘……其實我不姓姜,我姓姬,姬姓趙氏,族中輩分排弘字,單名潤……”
姬……潤?趙弘潤?肅王姬潤(弘潤)!!
蘇姑娘張了張嘴,半響說不出話來。
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當初胡亂猜測愛郎的身份,竟然真的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