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筋經的完全版本,蘇留已然得之。
剩下的便是少林真正的不傳之秘:《洗髓經》,這一冊讓方證大師都諱莫如深的經書卻不是此時可得了,蘇留倒是也沒有想到這無名的羅摩內功原名該是叫做《洗髓經》。
易筋洗髓,易筋洗髓,本都是少林的不傳之秘,雖有深淺,卻實是別無高下。
如是我聞時,佛告須菩提。易筋功已竟,方可事于此。
其實原先的方證大師眼熱,因為也只有《易筋經》修煉到水到渠成那一種境界的時候,方可在《洗髓經》上有所成就。
易筋強自身骨骼經脈,洗髓引天地元氣凝練龍柱與周身數百竅,蘇留此前初得那半部《洗髓經》之時,才是粗淺武道之時,羅摩雖有斷肢重生之盛名,后來證實卻也不過是虛傳而已,哪里知道會有這般多的妙用?
在眾人異樣的眼神里,蘇留靜靜聽著,據方證大師所言,這傳說中的洗髓經大成之后,還別有一番神妙玄機,也不差了易筋經多少,更能固守明臺本心靈性,洗清體內心底的一切穢惡,再也不受任何迷幻物的干擾,或如佛門金剛菩薩境界。
便如此成,又大了不得了。因為洗髓經與易筋經不同的一點,便在于洗髓經似可洗滌人的精神,但凡涉及到精神,那便是淺亦如深了,蘇留總還是有些不及,這攝魂大法也只不過算是讓他接觸到精神大法的門徑而已。
洗髓啊洗髓,今日既然無緣得之,不知何日可得一閱。
蘇留聽方證大師說完,才知道自己此番也只得易筋經一冊了,雖然已經是極大的收獲了。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得隴望蜀也便是說的此時的蘇留了。
方證大師瞧見了蘇留隱有所動的神情,微微一笑,如今的他果然超脫了自身,放下了成敗得失,不拘泥于一切庸俗困擾。便連對蘇留這樣的隱性的魔頭也是心懷慈悲,這也是無關其他,乃是他自身境界上的升華,要點化蘇留度厄。
泰山玉皇頂日觀峰巔。方證大師佛經長誦,朗朗如獅吼春雷乍鳴,蘇留一人在林平之與細雨的把守下盤膝巋然而坐,有人意動,卻終究收住了手腳。
地上那一具可怖枯骨。猶然為眾人敲響了警鐘。
此時誰先上前,誰必死!
泰山之巔,蘇留一人鎮壓了群雄;泰山之下,卻不知有多少惆悵失意之人。
那不羈性子作祟的令狐沖手里拎著一壺酒,足步閑適卻也散亂,在山道間左一腳,右一步的隨意而行,縱踏入了雨后地上積蓄的泥水坑里也不自覺泥穢,絲毫沒有華山派首徒的一絲風采,只有說不出的落拓與無人可知的郁郁憤懣。
我精修了華山紫霞神功。業已登堂入室,更得了絕世無雙的劍法獨孤九劍真意,雖不能觀天下劍破天下武功從此無敵于世,卻也完全沒有料到自己不是蘇留的一劍之敵。
是真正的一劍,不敵一劍啊!
這三年苦功,如今看來,當真是笑話,真是笑話啊!
令狐沖一向是一個豁達不羈之人,當然也是一個不怎么愛負責任的人,此時更怕見著岳不群與小師妹那種失望的眼神。便悄無聲息的退出了人潮,獨自下了泰山。
想去哪里,將去哪里,他全然不知。只是提著酒渾渾噩噩的往下走,只想離了這一場紛爭,只想走的越遠,越好。
江湖不是蘇留一人之江湖,不知道多少人站在底層,抑或是巔峰。也有如未出的東方不敗與劍圣風清揚寥寥兩人相抗。
田伯光也在泰山周近。
他本身也不算是一個站在巔峰的高手,當然他更也不能算是底層的人物。
那飛沙走石十三式刀法,實也算是獨有精妙,在他得了一半的辟邪劍路再改之為狂風飛沙刀路之后,田伯光的心思又自浮動了,總有一股邪火發狠直竄上他的心頭:以我如今這般的刀法修為,還怕不能壓制那個人?做什么刀奴,字號里帶了一個奴字,竟給一個十多歲的黃口小兒驅使,又再嘗不得女人滋味,這活著也真沒啥意思,真是淡出個鳥氣!
他口中的那個人是誰,自然也便是蘇留了。
沒有遇見蘇留,田伯光可能此時還要壞人貞潔,還要一意尋花。
昔年蘇留提刀控劍,可說是無一不絕,言論高遠,折服了這個粗莽采花賊,過得三年,這一時的卻不能維持下去了,田伯光雖然斷了男根,但是心里的那一股要跟蘇留爭鋒的念頭卻猶然揮之不去。
他已然忘了是誰賜予他半部辟邪劍法,于是田伯光握緊了腰畔長刀,神色卻是微微一訝。
田伯光見著了令狐沖。
泰山腳下,一襲紅衣,靜靜在立在道旁。
紅衣背后有幾百個死士,眼神綠幽,便如嗜血狼群。
殺氣沖天!
一見如故的田伯光與令狐沖兩人的笑容登時僵硬了,神情紛紛一凝,兩人立即停下了酒,也止住了步,一人握緊了手里的劍,一人掣刀冷笑。
“誒,這里又遇著了兩個該死的人,你說殺了好不好?”
這紅衫人手指修長瑩白如玉雕砌,面上卻罩著紅紗,一手掠了掠鬢發,再點了點身前虛空,似柔怨萬分,只對著情人傾訴低語,那一手溫柔撫眉,繞指穿針穿梭如飛。
他指間繞著的是一枚比牛毛還要細長的繡花針。
令狐沖跟田伯光兩人面面相覷,他們在腦海里搜刮一頓,心里警惕之余又多了幾分毛骨悚然,近三年來江湖里喜穿紅衫的人絕對不多,甚至可以說是沒有。
好像,便只有那一人了。
那人便是三年前的魔教教主,獨坐黑木崖,號稱“日出東方,唯我不敗”的東方不敗。
“好的很,如今我刀法大成,便先殺了你,還上一條命,再上泰山找那小牛鼻子算賬。”
田伯光大怒,拍刀尖嘯道:“那紅衫賊廝,過來給爺爺磕頭,留你全尸。”
比較田伯光的梟狂之氣,令狐沖卻多了幾分謹慎使然,正待要拉住田伯光,叫他留意,先前一遇一見如故的田伯光已經運起了他的獨門步法,如同一支利箭穿空投去,直射向這個靜靜站著,疑似東方不敗的紅衫人。
好熟悉的感覺!令狐沖微微一怔。
這刀隨人動,那刀光猶如匹練一般,飛霜帶雪,令狐沖心里恍然,終于想通了這一種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到底是何而來:自己的師父,岳不群!
這兩人的武功竟然有幾成神似之處,那種急速的爆發,更與林平之的劍法也有異曲同工之妙處。
“田兄說他練了辟邪,原來。原來師父已經練就了辟邪劍法!”
令狐沖心神一恍,這一下分神,耳邊卻聽見了一聲銳聲慘呼,他急忙轉動了目光,目光轉處,竟然跟不上那一道紅影的移動速度,只瞧得那一道紅影幾乎以一種超乎了凡塵的速度爆發,比田伯光快如疾風的身法還要快上數倍!
這是什么樣的速度?
好可怕的速度!
一點星寒自那紅衫指尖探出,溫柔穿刺。
令狐沖豪氣上頭,縱身長劍,狂嘯如雷:“田兄,我來救你!”
他一出手便是獨孤九劍,獨孤九劍雖然還未大成,卻也已是他最大的破敵利器與依仗了。只是劍至中途,令狐沖卻駭然發現一件叫他瞠目結舌的可怕事情:
這紫殺劍堂的刀奴田伯光居然怒睜了雙目,連嘴巴也睜的大大的,手里的刀還作劈斬華山飛撩轉起之勢,舉在當空,忽然連人帶刀靜止不動。
只瞬息,長刀當啷一聲,墜落當地。
令狐沖目疵欲裂,叫道:“田兄,你怎么了?”
田伯光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死人如何能說話?
他眉間一滴飽滿欲滴的赤血,輕輕滑落在地。這以快刀跟輕功著稱的采花賊,生前名大,死后無名,居然連這紅衫人的一招都沒有接下來。
莫非這東方不敗的武功,真是天下無敵了!?
令狐沖心里說不出的震駭,心底一種說不出的危機刺激,紫霞神功陡然爆發,長劍清音長嘯,點綻數朵劍花,直取那人的后心幾處要害,那一襲紅衫跟田伯光擦肩而過之后,身子不動,低媚一笑道:“你劍法不錯啊,只是還是該死。”
他這一句話都未說完,令狐沖便見著他的身形陡然翻折,只是一動,手里的繡花針便隨之而動,一針飛穿,點在令狐沖的劍尖。
令狐沖內腑如遭雷焚,卻放聲大笑一聲,翻腕一轉,劍光陡然再疾快了幾分,東方不敗的出手當然也有破綻,既能窺得破綻之處,當強攻壓制,無邊的劍光卷舞。
你不曾直面東方不敗,永遠不會知道他的速度有多快。
直到你死也不知。
令狐沖九劍盡展,卻跟田伯光是一樣的結局,同樣是眉間一點紅血,飽滿滑落,如同額前豎瞳。
此時他心底還殘留了最后一口氣,什么也沒有想,只是打開了酒壺再飲了一口。
最后一口酒。
“好酒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