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所謂的英雄大會,說是為了共商圍殺蕭峰,其實不知不覺的被魔刀宮吸引了注意力。
始作俑者只有蘇留,他揮袖先破了移花宮,不費吹灰之力,顯露出來的武功之高,已經鎮壓的眾人無話可講,接著便連靈鷲宮的使者也是為了他而來,這樣一來,漸漸的有喧賓奪主之勢。
不是猛龍不過江,游氏兄弟也是明白人,在旁看了片刻,便隱約弄清楚了慕容復的態度其實游離不定,也不敢與蘇留直面相對,反有藉群雄大勢來壓制蘇留的意思。
但是現在,即便不用慕容復出面,也有人能與蘇留抗衡。
那人便是天下第一大俠燕南天,只憑燕南天這三字,便能叫游氏兄弟情難自抑的叫出武林盟主,除他之外,其余人并沒有資格直稱武林盟主。
慕容復道:“有燕大俠來此,蕭峰又何足道,大事成矣。”
燕南天的到來,對他而言正是一個絕好的契機,蘇留橫行無忌,而燕南天眼里又容不得沙子,兩人都是當世絕頂高手,能不分個高下?兩敗俱死那是最好的,再不濟也要重創一人,他好乘機登壇上位。
他眉梢輕挑,一臉的輕松之態,趁隙瞥了蘇留一眼,似乎在看蘇留的反應,是驚懼,是興奮,還是兩者皆而有之——然而蘇留面上卻是平靜的可怕,連一點多余的情緒波動也沒有。
此時,幾乎是場上的所有人都踮著腳尖,翹首期盼,只見得聚賢莊大門轟然而開,兩撥聚賢莊的子弟神態恭敬的分列兩邊指引開路,后邊大步進來的一個高大漢子,他一身灰衫,面容滄桑雄異,背負長劍,高視闊步,目光霍然轉動,顧盼之間,竟如電光疾閃,凜然生威,只叫人一見便不敢與之對視,忍不住的低下頭去。
游氏兄弟兩人喜形于色,抱拳擁護上去,笑道:“燕大俠不辭辛苦趕來鄙莊,也只有簡陋酒水相待了。”
“來人,拿酒來!”
下人這便抬酒出來,游氏兄弟兩人手里各倒了碗酒,對著燕南天遙遙一敬,接著將碗里酒水一飲而盡,大笑道:“有燕大俠在此統領群雄,料想番賊蕭峰也掀不起什么風浪來。”
蘇留也留神看了一眼,只覺的這個只活在傳說中的燕南天面容并不能算是英俊,只是身材雄偉高大,舉止之間,昂藏瀟灑,除去鬢發微白有些滄桑之外,別有一種獨特的英挺魅力,叫人一見就忘不了他。
“我正是為了蕭峰而來。”
燕南天接過了酒壇子,卻不用碗,只一掌拍碎了封口,仰頭便倒,鯨吞狂汲,竟然將這一壇子烈酒一口吞盡落入腹中,才道:“聽說蕭峰殺害不少中原俠客,我要跟他問個清楚。”
眾人叫道:“燕大俠,還問什么,這樣的契丹惡賊,怙惡不悛,一劍殺了都是輕的。”
“正是,這賊子潛伏中原,心懷叵測,不除掉他,只怕終要釀成禍胎啊!”
燕南天微微抬手,眾人登時一靜,凝息聽他說話,只見他說:“只要問個明白,是該殺之人,我絕不會放過。”
有這一句話,簡直勝過了千軍萬馬,群雄神情激烈,紛紛起身大叫:“燕大俠英雄無敵,蕭峰狗賊引頸待戮!”
段正淳嘆道;“傳言天下豪俠,無出于燕南天之右,今日一見,果然英雄氣概。”
四大家臣深以為然,只有小仙女站在人群里,心思奇異,也默不作聲的看著燕南天,芳心之間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這個人就是娘一心記掛的燕南天燕大俠么,不知道武功是不是傳說中的那樣無敵。
慕容復也上前問好,燕南天擺了擺手,道:“你就是近來極有盛名的姑蘇南慕容?”
慕容復神態恭謹地道:“晚輩正是慕容復,素來仰慕前輩的正氣俠義,天下無雙,江湖朋友抬愛,才僥幸有些微薄名聲,與燕大俠相比,仍是云泥之別。”
燕南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名聲如浮云一般,又有什么用,只要一心持守,那便無妨。”
場上群雄還有舊識,便上前敬酒,氣氛十分熱烈,燕南天來者不拒,轉眼便連飲了十數壇,只是面色依舊淡然,目光掃視下邊,便如激電一般。
突然,氣氛陡然凝滯,只見得他面前遞過來一壇子酒,這本不足奇,奇怪的是這一壇子美酒好像是凝立空中。
酒水本是重物,也該應聲而落,怎么會輕飄飄的凝在空中?
眾人再看,卻是蘇留手持古樸劍柄,看不見劍鋒,那一壇美酒就這樣詭異的頓立當空,也在燕南天的面前。
“好劍。”
燕南天忍不住贊嘆一聲,道:“你手持神劍,劍上舉酒,是要向我敬酒喝上一場,還是想向我出劍?”
聽他這樣一說,群雄才知蘇留手里并不是只有個可笑的劍柄,而是真正的神劍,只不過劍身神異,忽隱忽現,叫人看不真切。
當下游驥便舉盾怒道:“蘇宮主,你這是什么意思?”
游駒也往前踏出一步,臉色難看地道:“難道蘇宮主不知道面前站著的是誰么,燕大俠面前,便是移花宮主與靈鷲宮主齊至,也不敢這樣狂妄!”
群情激奮,早有刀劍嗆瑯瑯出鞘的聲音,只恨不能將蘇留亂刀斬死。
蘇留深深的看了一眼燕南天,輕嘆一聲:“世間神劍易得,用劍的好手卻十分難尋,美酒香醇斗三千,配得上痛飲的酒客也是極少,燕大俠問我想做什么,我來用我手中之劍,敬燕大俠一杯。”
古大師筆下說盡悲歡,燕南天是古大師筆下少有的完美大俠,也是蘇留前世比較敬佩的人,今世能跟他飲酒論劍,正是人生一大快事,這種感覺,不足為外人道也。
“好,他果然狂性發作!”
慕容復心里狂跳,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一絲微笑:蘇留終于還是忍不住要在燕南天面前放狂了,真是不知死活!
這個江湖已然沉寂太久,燕南天也無敵的太久。
他的神劍訣,早已是江湖里神話一般存在,從沒有人能抵的住燕大俠的輕輕一劍,甚至沒有人有勇氣對燕南天出劍,斗膽向他出劍的劍手,當年也不是沒有,其中不乏有名的劍客,但是等他們見識過燕南天的神劍訣之后,這輩子都不敢用劍。
如今蘇留卻要向燕南天出劍,這是不是一件笑話
在場的豪雄都覺得匪夷所思,有人忍不住笑蘇留螳臂當車不自量力,這種荒謬的情緒好似能傳染一般,不知怎么的,在場的大多數人都開始轟然大笑。
小魚兒也尷尬的嘿笑幾聲,他有心要勸阻一觸即發的兩人罷手,卻終究還是將話吞落腹中,因為他也好奇,究竟是蘇留的劍法厲害,還是燕大叔神劍未老。
只有小仙女臉色出奇的沉靜,一雙美眸緊緊的盯著蘇留,一眨不眨,只怕錯過了蘇留出手,以她對蘇留的了解,絕對是閃電一樣的出手,絕對快到叫人反應不及。
然而她還是錯過了,因為蘇留出的這一劍,太快。
是超越了速度極限的快。
蘇留出劍的時候,正是眾人的笑聲正是最盛之時,所有人的笑聲里都是鄙夷不信。
就在這一霎,那看不見的劍身連著劍柄都消失了,只有一道紫色流光劃破當空,一閃而逝,好像的曳尾急墜的流星。
接著劍柄也滑入了蘇留的袖管里。
蘇留已然收劍。
拔劍、出劍、收劍,這個過程一氣呵成,絕對沒有多余的半點動作,蘇留收劍的時候,群雄的嘴巴都還張大著,但是卻露出了深深的喉嚨,他們都覺得喉嚨有些發干發澀,再也笑不出來,甚至想哭,哭自己為什么這么可笑?
燕南天稱作天下第一劍,當然是有他的底氣,即使是面對這驚鴻一劍,他都沒有拔劍,只是瞳孔微微一縮,身子近乎本能反應的退開一步,讓過了這吻喉嚨敬酒一劍。
天下第一巨俠燕南天也不敢接這流星飛逝的一劍?
深紫色的劍芒擦著他的臉頰而過,燕南天腳步向后,雙手卻向前探出,蜂腰猿臂輕輕舒展,他已經接過了回撤的劍上之酒,這一壇美酒在他寬闊的掌間,燕南天卻感受到了酒壇子里那一股沖面而來的無匹劍意。
這壇子里的美酒直接沖破了泥封,酒劍!
一念起處,無物不可成劍。
燕南天胸腹一動,氣息猛地暴漲,須發倒揚,一口將酒劍完全的吞落腹中。
蘇留淡笑道:“壺中日月長,我這一劍如何?”
燕南天沉定半響,似在消化這一劍帶給他的沖擊,終于長出一口氣,動容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劍上斗酒,酒里藏劍。
以正合,以奇勝,善用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這一劍正奇相間,正得了此間絕妙,壇中酒劍劍意正如江海不竭。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便已將彼此當做了自己難得的對手。
“我叫蘇留,蘇杭的蘇,挽留的留。“
蘇留端立不動,擒龍縱鶴功卻驀地使出,自地上攝了一壇子美酒,舉酒遙敬,道:“當浮一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