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我們,自然便是移花宮兩位姐妹花宮主了,蘇留雙目似閉非閉,天子望氣術流轉,卻將方才悄然截留的一縷明玉真氣送入了體內,明玉真氣的性質特殊,蘇留自是知曉的,只是這第八層的明玉真氣,玄之又玄,急切之間,卻不能一蹴而就的將其中機妙一一體悟。
憐星凝望遠空,悵然道:“姐姐說,若能將明玉功練到第八層,那便可無敵于天下了。十六年前,我們便已練到第八層了,本來要將這功夫練到第八層,至少也得要花三十二年苦功,但我卻只練了十六年,這種進境實已經超過了前人,我們以為憑我們的資質,最多再過四、五年,就可練至顛峰,沒想到......”
童姥嗤笑道:“前無古人,無敵天下,哈,小姑娘你年紀不大,口氣卻不小,不說我逍遙派的神功,燕南天呢,你也擋得住他那一劍么?”
她跟憐星說話,直呼她作小姑娘,宛若長輩呵斥晚輩,憐星只以歲數來說,在童姥面前確實也只能算是個小姑娘。
憐星也不著惱,繼續道:“沒想到我又練了十多年,還未有寸進,姐姐坐了死關,堪破一切,終于達到了至高無上的第九層境界,明玉九重,真氣不破不滅,已經真正的先立于不敗之地,即便是燕南天,也不可能打敗姐姐的。”
憐星對自家姐姐邀月的信心叫童姥嗤之以鼻,人活的久了,見過多少無敵人物崛起落敗,無崖子當年是逍遙派的天才,多么崢嶸意氣,還不是被丁春秋暗算?
兩人談論之間,憐星忽地驚咦一聲,美眸緊緊的盯著蘇留,連一瞬都不曾轉動,蘇留雙目睜開,正與她目光交接,輕笑道:“成了。”
憐星身子陡然一震,失聲道:“難道...難道你已經練出了明玉真氣?”
“明玉真氣么。”
蘇留淡笑一聲,左手探出,奇異一圈,掌間竟然出現了一個冰白漩渦,逸出絲絲白煙,白煙在掌間縈繞,卻不消逝,當真是說不出的玄奧。
天子望氣術果然是從所未有的奇術,不但能窺伺敵人破漏之處,而且能將真氣的特性一一堪破,從未叫蘇留完整無缺的體悟到各種真氣的玄妙之處,明玉真氣已經破解重擬完畢。
此時,第八重境界的明月真氣的玄妙在他面前一覽無余,假以時日,明玉真氣的機妙武理,自然也能化歸己用。
融萬家之長,打破武道樊籠,而合一人之雄,這正是蘇留一直以來堅持在走的路。
明玉真氣天生特質便是吸聚內斂,功行越深,兩人之間的感應便是越是深切,但是花無缺明玉功至多五六重水準,依舊木然站著,一無所知,憐星卻感受到了,她雖也不知道蘇留適才対掌之時,悄然截留了一縷明玉真氣,送入體內,用天子望氣破解她的明玉真氣。
這一點動作太過隱蔽細微,童姥修為高深,竟也沒有瞧出來。
但是到了這時候,童姥終于也愣了一愣,神色復雜道:“神游太虛,轉瞬洞悉他家武功精微奧義,倒有些像是小無相功,只是卻沒有小無相功的局限,你這小子,難道真是妖孽投胎,神仙下凡么?”
她獨坐天山,降服三十六洞七十二島數千人之眾,縱橫江湖,從未有半個看得入眼的人物,今番遇著蘇留,也是刷新了她的三觀,試想他人數十年苦修的武功奧義,到了蘇留這里,卻能彈指參破,這不是妖孽又是什么?
等她說話的一瞬間,蘇留目中浮現一絲明悟的神情,輕嘆道:“八荒唯我獨尊功果然霸道。”
童姥凜然道:“你卻不要仗著天資高絕而肆意揮霍,八荒真氣練習不得其法,便要埋下禍根,榨干你的生命潛力。”
她所說的不得其法,確實也是確有其事,童姥自己修這一門神功花的代價便不算少了。
此時蘇留輕輕吐出一口氣,手少陽三焦經之上,便浮現起一縷淡淡的金芒,不斷的閃爍游走,過了半響,他臉色微微一變,出聲道:“師姐,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除去被李秋水坑了一把,還走錯了路子?”
“八荒唯我獨尊功既是逍遙子傳下的道門玄功,又如何會需要吸食活人鮮血,實在有傷天和,這一門玄功卻需要一個鼎爐,便能,“
童姥道:“鼎爐!?”
蘇留眼睛微微瞇著,冷笑道:“我遇見過第二個練這八荒唯我獨尊功的人,師姐知道么。”
巫行云失驚道:“怎么可能,這世間除我之外,還有第二個人練這門武功?”
蘇留聳了聳肩,話鋒一轉,道:“并宮之事,師姐考慮的如何了?”
巫行云冷哼一聲,并不買賬。
憐星也道:“移花宮不是我的,是我姐姐的,這一點我想你也明白。”
蘇留淡淡微笑,憐星與童姥兩人齊齊拒絕,其實也都在他的意料之內,誰愿意將自己辛苦經營的勢力交給他人?
只是蘇留也不準備跟她們講道理,在女人面前,根本沒有道理利弊可講,自己的情緒才是最大的道理。
蘇留溫和道:“兩位宮主調息好了么。”
童姥道:“你想做什么。”
她暗暗警惕,若是蘇留真的打算與她們動手,少不得又是一場大戰,還沒有半點把握。
蘇留輕嘆一聲,卻道:“師姐,你練這武功是被人害了,身子生長也因此受限,無崖子最喜歡美麗的女子,師姐自然也沒有機會了。”
童姥目光黯然,道:“他,他只怕是已經走了......”
乖戾如她,想到看穿云霧在谷中看到的光景,心里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只要一步走錯,命運就再無相干,永遠也回不到對的路上了......”
蘇留輕嘆道:“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吾輩。”
“其實師姐要與無崖子師兄生前相守,已是沒有半點可能,但是要想以最美的姿態,與他相逢黃泉,奈何同路,卻是不難。”
三人說話之時,不想叫旁人聽見的內容,便只用內力將聲音凝成細絲,再送入對方的耳中,旁人在邊上肅然而立,卻聽不著半點幾人的對話,只能見著三人青竹之巔凝立。
童姥瞧瞧自己依舊是六歲的身軀,眸中流露一絲厭惡哀傷的神色。
蘇留負手笑道:“我若能替師姐解決這一樁事情,再拿到掌門指環,師姐愿不愿意將靈鷲宮歸入我吞天宮之下,既是同門,我也絕不會苛待他們?”
童姥默然,只看著上下谷里。
蘇留側身對著憐星笑了一笑,道:“憐星宮主自幼便受傷致殘,是也不是?”
憐星足下的青竹微動了動,她冷冷地道:“你連這件事情都知道,看來你花費了不少心思。”
她左手左足都有天大的缺陷,肌肉萎頓畸形,任何女人都天生的愛美,絕不容許自己有半點瑕疵,童姥是女人,憐星當然也是女人。
蘇留神秘微笑,道:“我跟你說過,天下之大,我不知道的事情已經極少,你始終下不了狠心殺江小魚,足見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如果我說能將你手足醫治如常,你只要答應我方才的提議就好。”
憐星不是移花宮做最終決定的人,但是她畢竟也是二宮主,比嚴苛的邀月待人更加溫和可親,移花宮自也有一部分人愿意效忠于她的。
更何況,憐星若是降了蘇留,不但完成一部分任務,屆時邀月必將不請自來,與蘇留來一場死戰,卻也省卻了蘇留奔波之苦,順水推舟的將天下第一的任務也做了。
這是女人完全無法抗拒的弱點,憐星外表看著是千年冰山,但是內心深處,又何嘗不渴望做一個正常的女人。
她目中流露一種惋惜神情,喃喃道:“你既然自詡神仙,應該知道我答應你也沒有用的,姐姐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能叫她說出這樣的話,證明她潛意識里的信念已經開始動搖了。
片刻之后,憐星與童姥兩人齊齊宣布一聲,移花宮與靈鷲宮,歸入吞天宮之下。
軒然大波!
小魚兒眼珠子幾乎都要掉了出來,心里暗暗欽服,道:“蘇老大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移花宮與靈鷲宮的宮主收服了。”
這時候,鐵心蘭突然弱弱道:“我也要加入吞天宮。”
小魚兒大怒,心道:這臭丫頭敢搶在我前邊討好蘇老大。
他臉上堆著笑意,道:“蘇老大,我得了你劫力之賜,本來就算是魔刀宮的舊屬愛將,你可不能丟下我不管,嘿嘿。”
瞧他嬉皮笑臉的樣子,蘇留暗嘆一口氣,這絕代天驕,原來就是這個德性,真叫人無力吐槽,再看看另一位天驕,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低頭道:“蘇宮主仙法通天,請替憐星宮主治療頑疾。”
花無缺已經把蘇留看做了仙神一流的人物,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倒也一片孝心。
憐星臉色復雜,揮手將他托起,幽幽道:“無缺,我以后便是吞天宮的人了,你要走要留,都隨你啦。”
她深深的看了小魚兒一眼,卻真如蘇留所言,恨不起來,下不了手。
小魚兒趾高氣揚道:“好你個小白臉,你這時候想來討好蘇老大,已經晚了,就算救了你的憐星宮主,她也做不得主的,豈不是叫我蘇老大白費氣力。”
蘇留瞧他狐假虎威意氣風發的樣子,側身淡笑道:“憐星宮主,不管你信不信,如果邀月宮主真的達到了明玉功第九重,她有的選,一定也會選擇救你的。”
憐星恍然回神,吃吃笑道:“只怕你錯了,我姐姐天生的鐵石心腸,什么人都左右不了她的想法,別說是救我,便是我要死了,也不見得會救我呢。”
蘇留嘆道:“這就是你只能到無人無我這一步,卻始終到不了第九重玄功境界的原因,武道天道,最后不過都是一個情字,人若無情,何來大道可言?”
幾人不顧轟亂的眾人,正長論之間,黑蜘蛛卻又出現了,他懸著蛛絲,自竹林上翻身一蕩,就跨過了二十多丈的距離,落在了蘇留面前,道:“宮主,總管,神鷹衛遇著了小仙女,被一伙人擒住了......”
蘇留皺眉道:“哦?”
黑蜘蛛躬身在蘇留與柳隨風耳邊各自輕語一聲,旋即退后。
蘇留眸光深沉幽暗,揮手道:“你先去跟著,那伙人沒有達成目標,斷不會害她,事不宜遲,我這便去見見李兄。”
黑蜘蛛頓首微笑,回身一動,又是牽著蛛絲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