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截據說是背負天下幾分氣運的龍脈如今在蘇留的手里,早經過幾番琢磨,卻還沒有發現什么用效來,只覺溫潤無缺,不是凡物,此時蘇留還未有動作,便先感受著背上那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溫暖人心的力量,心里不由一動:
“元神侯埋伏于此,便為了此物,想必其中還有我不知道的隱秘。”
正思忖之間,龍脈之上又有一道深沉氣息釋放出來,無聲無息之間,便透入蘇留身周穴竅脈絡,蘇留心里一驚,肩扛龍脈數日,這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異象顯現!
五臟六腑都隨著那一股溫和氣息游動起來,無數股溫熱的元氣自天地之間經過穴竅穿梭入體,這些氣息純澈無比,是天地間最精純本源的元氣,入體之后,便好像找到了最后的歸宿,直接流向自己的左肩肩周之處。
蘇留壓制體內真力元罡靜靜感受,與元神一戰,肩周之處傷勢極重,左臂幾乎是廢了大半,此時被這龍脈氣息一激,妙不可言,竟然生出些如嬰兒般的瑩嫩的肌膚血肉。
“一切神通變化,悉自具足。”
蘇留所有所思的念了一句,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每個人都懷有一個深藏的寶庫,潛力無窮,只是被各種執著迷障蒙蔽了而已,而大宗師境界,便是打開這個寶庫,超脫真我,與天地真正如一。
只可惜這種感覺只是停留了一瞬便再也難得,龍脈也恢復了沉寂,方才那種奇妙感覺好像流星縱逝天際,在匆匆彈指之間消失不見,接著任憑蘇留怎么催動天地元氣與真力與龍脈相合都是枉然。
“此物果然有大造化,經此一激,經脈已經修復不少了,可惜還不能長久”
蘇留心里已經隱隱的有了明悟:龍脈確是天地至寶無疑,很有可能是干系人體這一座寶庫的鑰匙,只是修為不至大宗師境,終究不能汲其中之力,將這一作寶庫給徹底打開。
由水路平羌江輕舟入蜀,也是一條捷徑,江水湍急,蘇留奔江蹈海,如踏飛舟。
此番入蜀,蘇留一人上路,林兮留在許都,有幾家宗師教導,自然無虞,魏連城坐鎮許都,得了河洛集之助,還有猖魏一地幾大勢力支持,也是穩如泰山,至于車駕仆人,對蘇留而言只是麻煩。
沿江行了兩日,耳邊隱隱的有老猿長啼之聲傳來,猖魏蜀地邊界的一線峽已然在望,一線峽被稱作天下雄峻,人間奇秀,蘇留一目望去,只見兩邊對立山峰足高百丈有余,直挺聳立接天,又呈相沖傾頹之勢,便如一道天塹,豎同一線,巍然立在平羌江兩側,遠遠看去,便像是將平羌江面都罩在了陰影之中。
北邊山峰叫做神兵峰,如神兵矗立,南側一峰又喚飛鳥峰,崎嶇異常,號稱上古神鳥落足之地,孤峰之上,時常可見有遮天蔽日的鳥群環繞。
當此奇秀,遠遠便有一種自然壓迫感覺迎面而來。
“蜀地地勢奇駿,無怪乎人杰地靈,天榜高手也有不少,軍中還有飛龍五上將之說,每一個都是人中之龍,絕世天才,此番入蜀,牽動風云,少不得要跟他們打一個照面。”
蘇留氣機潛運周天,卻還有些凝滯。與元次郎一戰,體內經脈也破碎崩裂了許多,元次郎這種層次的高手,真力已經超脫了凡俗內勁,全力爆發,蘊涵著真正的恐怖深沉死力,即使有龍脈幫助修復,蘇留此時能動用的真力也不過是原先五成。
正在此時,一線峽間,傳來一陣悠悠蕩蕩的玉簫之聲。
這一陣簫聲好似天外仙都里傳來的仙音,縹緲幽寂,卻給人美妙到極致的感受,能動用精神異力給人營造起這樣的氛圍,正是宗師手段,便是兩雕之中的東邪黃藥師都還沒有這份造詣。
“起碼是洞玄上三品境界的高手,東楚龍庭震裂,江湖風起云涌,各方心思浮動,現在出世的高手比大白菜還要多了,路左隨便就能遇見一個。”
蘇留眸光一閃,天子望氣術自然流轉,準確無比的將那一陣簫聲的方位找了出來。
“西南方向,七十五丈余,正在一線峽之下。”
他施展身法,不動聲色接近,到五六十多丈之余,已經看見了一個老人坐在江邊一株巨松之下。
百年巨樹下的這個老人身形高瘦,腰背挺直,月紋素衫,瞧不清面容,因為帶著半邊面具,面具后的一對眼眸深幽如千年寒潭,予人睿智之感,好似一眼便能看見人心底最深處的想法。
他坐在巨樹之下一塊生滿了青苔的巨石上,玉簫橫陳嘴邊,身側垂手拱立一個玉人也似的童子,眼珠子烏溜溜亂轉,看著蘇留踏江而來的方向,十分靈氣。
“阻斷一線峽,還用一種奇術窺伺于我,必然不是巧合”
如今的蘇留何等造詣,洞玄上三品境界雖然觸及精神異力,感知極其敏銳,天子望氣術卻更加霸道,望斷玄氣,直接將這個清雋老人的根底看了個分明。
老人劍眉一挑,淡淡微笑,手里玉簫輕轉,抱拳送聲:
“許都大變,成就了云水劍宮主人無上威名,鐘靈秋某侯君久矣,今日終于得以一見蘇宮主奔江蹈海的絕世輕功。”
尚有二十余丈,蘇留袍袖一動,一掠上岸,面色如常,大風大浪見得多了,根本無動于衷,鐘靈神宮萬人追捧又如何,聲名于我只如浮云。
但是那秋姓老人身旁的小童子瞧蘇留淡定模樣,卻不忿地提醒一句:“蘇宮主,這位是我鐘靈神宮的長老秋靈素。”
觀其服色,乃是秋姓老人的后輩弟子,靈韻異常,但是此時在長輩之前說話,還是顯現出本性里的些許崢嶸。
秋姓老人也呵呵一笑,自也不怪他性子倨傲,主要還是鐘靈神宮在天下間的地位超然,鐘靈宮主但發一言,能叫一個人從一文不名變成炙手可熱的江湖巨擘。
人就活這一張面皮,便是富貴王侯遇著了鐘靈神宮的使者,那也是要恭恭敬敬尊稱一聲“先生”。
這面子當然要給,蘇留對著秋靈素微微頷首,淡然道:“原來是秋長老,鐘靈神宮秋長老的聲名極盛,現在看來,還是聞名不如見面。”
“呵呵,惜白也是宮主親傳弟子,是有幾分本事,只是性子傲氣了些,宮主萬勿見怪。”
秋靈素玉簫一橫,輕點了點,示意那粉雕玉琢的童子退下,那玉童子卻小大人樣的瞥了蘇留一眼,欲言又止,撇過頭去,哼聲往后退了一步。
蘇留笑瞇瞇道:“這倒無妨,秋長老在這奇峰之下橫簫望江,好閑情逸致。”
秋靈素正色道:“山水雖好,秋某并不是為此而來,只有蘇宮主,才叫秋某在此等候。”
他直接說明了本意:“鐘靈神宮天地兩榜十年一變,以蘇宮主的實力,此番必能列名其上,受萬人敬仰了。”
蘇留還未說話,先感受到了一股敵意,卻是那個玉童子直愣愣的盯著自己,天子望氣一轉,登時便將這個很有棱角的鐘靈宮后輩弟子看了個底朝天:“咦,先前被這秋老頭給吸引注意力,倒沒發現這小子是個人才,穴竅元氣充盈,經脈起碼是尋常先天高手的數倍之闊”
十多歲的先天高手,嘖嘖,鐘靈神宮果然擔得起圣地之稱。
而那玉童子渾身寒毛炸立,好像預感到了莫名的危險,狠狠的瞪了蘇留一眼。
但凡天才人物,總有一種“舍我其誰”之感,龍虎山的趙知預便得趙天師悉心培養,然而見到蘇留心里會生起一種受到威脅的感覺,而這鐘靈神宮的天才見到了蘇留,流露出隱隱的敵意,也只是受到危險刺激之后自然而然的表現。
“列入天地兩榜,非同小可,老朽忝為鐘靈七使之一,今番來猖魏一地,也是為了稍稍領教蘇宮主幾式妙招,作為評入地榜之準。”
秋靈素也不掩飾,索性挑明了來意。
天下習武之人億萬,天地兩榜之中卻不過百數,可見艱難。
而要入這天地兩榜,自然不是你聲勢盛壯便能如愿,第一便要有足夠的名氣引起鐘靈神宮的注意,第二則是要有相襯的實力。曾有泰京巨閥之中,投機取巧的為門中下任繼承人造就極端造勢,號稱其人是一百年不遇之奇才,結果如何?
結果遇著了鐘靈神宮的使者,只與他過了三手,便叫他在人前現行,無所遁逃,自此那家大閥亦是聲勢衰落,在泰京城里淪為笑柄。
秋靈素見蘇留沉吟望江,一陣秋風襲來,江面水波泛動,忽然有白鷺掠水而起。
玉童子楚惜白卻小大人一樣的挑眉哂笑:“蘇宮主看來不敢?”
蘇留依舊沒有理會他,目送那一行白鷺扶搖上飛鳥峰,平靜地道:“只怕我出手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