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被人道破行藏,李破卻并不驚慌。
因為他本就知道,自己身上破綻頗多。
他在塞外呆了五載,無略行舉止,還是穿著,定于隋地的人們有著不一樣的地方,一路行來,他也沒那個時間去細細整理,遇到精細之人,逃不過人家的眼睛。
只是沒想到,一個守城門的小卒,就有著這樣的觀察力罷了。
他順手放下了慶春,不對,現在應該叫李春了,這孩子腳一落地,便依在李破身邊,哆嗦著身子,仰著腦袋看著黑大個,沒多少畏懼,卻有著羨慕……
這讓李破安心不少,這孩子在對危險的預知上,比他還要敏銳幾分,如此模樣,只能說明,這黑大漢子看著兇了些,其實沒多少惡意。
于是繼續做戲,做迷茫狀的撓了撓腦袋。
“您說的,俺聽不懂……咱們扶風人,騎馬帶刀是常事,不然定要受人欺辱……這是俺阿弟李春,不是路上撿來的……”
黑大個癟了癟嘴巴,顯然對這樣的回答不甚滿意。
但也只是如此罷了,隨后,哼哼了兩聲,便又縮起了肩膀,扭頭朝門房處吼了一嗓子。
“三娃子,趕緊給老子滾出來。”
片刻之后,門房⊙⌒長⊙⌒風⊙⌒文⊙⌒學,w◇ww.cf︾wx.ne■t里鉆出一人,嘟嘟囔囔的顯然很不情愿,挨到近前,給黑大個兒翻了個白眼。
這位身量只比黑大個矮上少許,但只要眼睛沒瞎,就能看得出來,這人年紀估計不及弱冠,比李春也大不了多少,還是個孩子。
說話的腔調有些怪,一聽就知道,不是晉地人氏。
“俺姓羅,排行第三,叫俺三郎,跟你這黑廝說了多少次了,莫要叫俺三娃子。”
黑大個怪笑一聲,去拍他的肩膀,卻被他一把拍開。
黑大個也不生氣,指了指李破兩個,“流民待查,阿弟受個累,帶他們去那邊安置,給他們說說規矩,別要他們一來,就掉了腦袋才好。”
說完,一把拉著山羊胡,調頭就走了。
這虎頭蛇尾的,讓李破也頗為疑惑……
這位姓羅的三娃子低頭耷拉腦的,有點沒精神,嘟囔了一句,“趕緊隨俺來,等在這里吃風啊?”
不過轉眼間,這位打量著李春,就來了點興趣。
“長的這般瘦小,可別凍死了,又要讓俺受苦,挖坑填埋。”
說罷,頗為得意的昂起腦袋,顯然是對自家的身板甚為自得。
于是,之后很長一段日子,這個憨頭憨腦,不算聰明,卻絕對也談不上笨,只能說太過爽直的大家伙,在李春嘴里都是傻三兒,傻三兒的叫著。
不提他們,那邊的兩位也在叨咕。
“尉遲啊……真要是北邊來的,可要報上郡府才對……”
“切,報什么報,突厥崽子還用派探子過來?要真說探子,這城里一半兒的人,都是人家的耳目。”
“瞧你說的……唉,到也不算錯,不過要真是從扶風過來的人,按照流民安置,可就有些不妥了,你沒看錯吧?”
“看錯了也就看錯了,扶風怎么了,關西又怎么了,他娘的,老子到這兒來,本想弄個一官半職,沒想到卻要做看門狗,明年天氣稍暖,俺就回善陽老家,老子打鐵為生,都要比在這里廝混強的多。”
“對了,老魏你也算識文斷字,又會算個賬冊什么的,不如跟俺回去……”
“莫要說笑,老夫也別有去處了,家中來信,舍弟于武陽郡為官,讓老夫過去參贊一二,若非這場大雪,老夫早就已經啟程了。”
“呵呵,就說嘛,這馬邑從上到下,都半死不活的,豈是英雄久居之所?但……老哥哥,河北那邊可也不是你這樣的人該去的地方,俺勸你一句,還是去晉陽謀個事做吧。”
“尉遲……你見事極明,又有一身勇力,不如隨老夫東去……”
“算了,到哪里都差不離,俺這打鐵的出身,到哪里都是這個命,不如歸鄉圖個安生。”
說著話,兩個人進了門房,將冬天的寒風和竊竊私語聲,都關在了門外。
再說李破兩人,被羅三領著,沿著城墻往西走,行了不遠。
不用羅三說什么,李破心里已經是破口大罵。
眼前的一切都告訴李破,流民不管是在城外,還是城內,都沒有任何權利可言,即使是生存的權力,也被剝奪了個干凈。
沿著城墻,一溜的草窩棚,在寒風的吹襲中,發出嘩嘩的聲響。
茅草在天空盤旋飛舞,一些草屋搖搖欲墜,儼然便是一副茅屋為秋(冬)風所破歌的現實版本。
唯一的好處可能就是茅屋都建在城墻之下,城墻阻擋了北風。
于是,北風在遠處打著轉,再倒灌回來,讓這里不至于那么寒冷罷了。
四處漏風的窩棚間,有衣衫襤褸的人影在晃動,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怪味兒,那是便溺夾雜著各種食物氣息的味道。
李春只嗅了嗅,眼淚就流下來了,純粹是被熏的。
李破胃里也有點反酸,不過,他和李春的區別在于,再凄慘的景象,他也見識過,再不堪的境遇,他也經歷過,這點場面,還嚇不到他。
羅三捂著鼻子,明顯不愿走的太近,只是一指前方。
“去哪兒隨便找個地方住著吧,太爺有令,冬日里,流民都要在此處安置,看見那邊民居沒有?近民居三十步,殺。”
“那邊就是人市,熬不住了,可以去那邊賣個好價錢。”
“若是沒死又沒賣,能活到明春,那就是造化了,郡衙會發下文書,給你們重新上籍……”
李破打量著這個不大不小,卻如人間浮屠一般的地方,心道,一入此間,真是人不如狗,這他娘的,就是大隋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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