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李破認為蒲坂之戰有些得不償失,遠不如取晉陽,破李神通兩戰意義深遠。
可戰爭這東西,只要打了,而且贏了,那么一般來說或多或少都會有點好處。
就像此戰,一來呢,確如他自己念叨的那樣,有了蒲坂在手,和龍門立呈犄角之勢,唐軍再想渡河可就沒那么容易了呢,整個晉地的戰略版圖一下完全了起來。
隨后,李破也便令李年駐守黃河北岸,尉遲偕領孫仁祖等駐守龍門,尉遲恭兼臨河郡郡尉率兵守蒲坂,在黃河沿岸筑起了防線,和李唐隔河對峙。
還有個好處是,徐世績在破城之際出力不小,算是過了試用期,可以用上一用了,人家徐世績畢竟是名人,命大不說,能文能武的樣子確實有點潛力股的意思。
宇文鑊的部將趙世勛也漸漸嶄露頭角,兩次攻城都能率人登城而上,勇力已不用多說,總管府左二領軍的位置也就有了人選,親軍衛士嘛,總歸要敢打敢殺的漢子來統領。
破城之后還有驚喜,俘獲秦王府主簿薛收,參軍薛元敬叔侄兩人。
這兩位都是河東蒲州人,也就是現在李破治下臨河郡人氏,侄兒要比叔叔大上一些,薛收年紀還不到二十,薛元敬二十出頭兒。
看他們的年紀就知道,這叔侄兩人如今并沒有多大的名聲,而河東薛氏也算不得什么門閥。
只是薛收的父親很有名,他的父親叫薛道衡。
薛道衡生于東魏靜帝興和二年,曾仕北齊,北周,前隋,嘗以文史通達而聞名于世,在世時更與李德林,盧道思等齊名。
可以說是當時文壇泰斗一樣的人物兒。
直到大業五年,因觸怒楊廣,而被楊廣賜死。
后來許多人為薛道衡喊冤,沒辦法,作為文壇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兒,這人在當時名氣非常大,門人弟子以及友好數不勝數,真可謂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不是門閥勝似門閥。
如今楊廣已死,喊冤的人聲音就更大了,各處諸侯的史官兒們在歷數楊廣之罪的時候也不會繞開薛道衡,大多都言楊廣嫉妒薛道衡文采,所以殺之。
當然了,這也是有依據的,楊廣自詡文韜武略皆在超等,換句話說就是自古以來,文武第一的非他莫屬,所以既看不得什么名將,也容不下賢才,于是薛道衡也就死了。
可實際上呢,楊廣并非一個嫉賢妒能的皇帝,他只是太過自負了,一國君王能自負到他那個程度,才叫亙古皆無。
其實只看薛道衡死的這個時間點就知道,他的死和高熲脫不開干系,而身在中樞,參與機要的他又怎么會脫開當年的儲位之爭?
當然了,說這些并無多大意義。
薛收是薛道衡的老來子,借了父親的光兒,文名頗顯,還很孝順,薛道衡死后,薛收發誓不仕于隋,在晉地文壇名聲很不錯的樣子。
實際上以當時他的年紀也當不了什么官兒,如果非要進官場的話,楊廣還在呢,還能有他的好兒?
巧的是,楊廣氣數兒漸盡,沒過幾年就弄的天下大亂了。
李淵率兵南下長安,薛收動了心思,在首陽山聚眾準備起事,可惜,河東有個堯君素,聞聽消息立即取了薛收家人逼著他老實的回到蒲坂。
后來李淵投機成功,在長安招賢納士,賢名日甚一日。
在蒲坂城中餓的眼睛發藍的薛收又忍不住了,這會他沒顧忌什么家人不家人的,偷著逃出蒲坂去投了李淵。
那會李淵身邊的人多不勝數,可顯不出晉地來的小年輕兒,還是因為他是薛道衡的兒子,房玄齡舉薦他入了秦王府供職,正好他的族兄薛德音,侄兒薛元敬也在此處,三兄弟算是團圓在了一起。
這個年月,晉地還是很出人才的,除了劉武周那樣的大反賊,文人這邊兒都是三個三個的出。
晉陽溫氏兄弟被后來人稱之為溫氏三杰,顏氏兄弟則有顏氏三雄的名聲,薛氏這邊也是三個,官兒沒人家大,名氣卻不小,被后來人稱為河東三鳳。
實際上,從如今的情形看就知道,人家那兄弟幾個算是名副其實,薛氏這三位因為年紀的關系,無論名望還是才干,與其他兩家人都無法相比。
可他們扎堆在了秦王府,算是祖墳冒了青煙,成了標準的潛力股。
可惜,很多人的命運都已改變,包括薛收和薛元敬叔侄兩人,他們隨秦王李世民出掌陜東道行臺,因為是蒲州人氏的關系,被唐儉派來蒲坂。
打著什么樣的算盤不問可知,沒指望他們助獨孤彥云守城,只是想借助他們薛氏的名望安撫蒲州人心罷了,野心不大不小,卻害得叔侄兩人成了俘虜。
捉住了秦王府的狗腿子,李破自然要見上一見。
說實話,李破已經見了不少晉地英才,他對其中文人的優容也已不是什么秘密,可這兩位……
嘴上沒毛不說,還口口聲的不仕于隋,純是揣著明白裝糊涂,誰告訴你晉地李定安是隋室之臣了?
好吧,李破見了這兩個人之后挺失望的,一來呢,兩人年紀太輕,為官經歷上也很淺薄,就算效力于他,也托付不了什么重任,最多是給他們些抄抄寫寫的活計。
換句話說,兩人難當大任,妄自有著秦王府近人的名頭兒。
二來呢,他在這兩個人身上明顯感覺到了他和李淵的差距,人家李淵隨手一招呼,兩個人屁顛顛的就從了,到了他這里,就翹起了尾巴。
再者說了,薛氏在屢經戰亂的臨河郡也談不上什么威望不威望的了。
你個三無人員還這么傲嬌,李破非常的不滿意,于是大手一揮,兩個薛氏子便被送去了晉陽牢獄看押,跟李神通等人作伴兒去了。
臨去之際,李破還頗為刁鉆的問了薛收一句,“即有孝悌之名,汝之家眷如今何在?”
好吧,李破若是看誰不順眼起來,那肯定是拿起刀子就往對方痛處亂捅,還保準能捅的你很疼。
薛收的家眷……好吧,堯君素既不是君子,也不是什么吃素的人,薛收一走,就將其在蒲坂的親人殺了個精光。
薛收聽了心里不管什么滋味,不過整個人看上去都蔫了。
嗯,這只是個插曲,李破看的其實很準確,這叔侄兩個不是沒有才干之人,可比起他們的長輩薛道衡來,那是天差地遠,當然了,他們最大的缺點其實就在于一個年輕上面。
在這個時不我待的年頭兒,他們多數只有靜待承平的份兒,潛力股畢竟只是潛力股而已。
李破在蒲坂其實只留了兩日,便率軍回轉絳郡。
好在,裴世清沒弄什么幺蛾子,不然打了勝仗,心情卻不太好的李破一定會讓他知道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別看李破對裴世清提防有加,瞅著人家也不太順眼,可裴世清做的事情卻讓李破非常欣賞。
作為河東裴氏大閥的閥主,又在這樣一個亂紛紛的年頭兒,能將大部分精力致力于春耕秋收這樣的事情,可真不多見。
裴世清確實也是當世世族人家中,少有的認為使百姓飽暖,禍亂自平的人物之一。
所以這位裴氏閥主對征伐之事不太上心,卻極力建議李破安心種田,好讓晉地百姓快點能吃飽肚子。
不管是邀名之舉,還是韜光隱晦的策略,反正在李破率軍攻蒲坂的時候,他在絳郡算是兢兢業業,已經為春耕做好諸般準備。
他做的很對,因為這非常合李破的胃口,所以李破也不去管這人到底作何想法,只是對他所做的事情做出了肯定。
當然了,欣賞歸欣賞,已經定好的安排是不會變的。
至絳郡的第一天,李破令大軍各部就地修整,晚間沒用裴世清給他接風,而是邀裴世清入府共飲。
當裴世清喝的暈暈乎乎走出來的時候,嘴里也是一陣陣的泛苦。
絳郡太守看樣子是做不成了,那位在將李唐整個逐出晉地之后,回過頭來,終于要拿東邊那些沒眼色的家伙們開刀了。
方才話說的可是好聽著呢,裴氏居于聞喜一隅,威望卻著于河東,當日晉陽王氏助他平定太原,出力猶多,裴氏呢……
響鼓不用重錘,聰明如裴世清怎么會不明白這話的意味?
晉陽王氏和聞喜裴氏一南一北,領袖晉地門閥世族多年,晉陽王氏如今被連敲帶打,已是全力助這位成事。
裴氏又做了些什么?除了望風而降之外,好像還真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績,看上去裴氏比王氏損失要小的多,可話說回來了,這也意味著裴氏在人家眼中有著三心兩意之嫌。
如今這位雖還沒有稱王稱帝,可已有晉王之實,用得著裴氏威望之處還能有什么呢?
有著這樣一位主公,其實裴世清乃至于裴氏都沒有多少選擇的余地。
裴世清望了望星空,估計是想觀測一下天象,看有沒有什么大星閃耀之類的異象,可惜,除了滿天的星斗,他什么也沒看出來。
垂下頭的他終于心里暗自嘆息一聲,上黨,長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