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將那方蟠龍佩取來……”
不大一會,宮女捧著一個盒子重新回到蕭氏身邊。
蕭氏打開盒子,往盒子中那即便在晚間,依舊顯得晶瑩剔透的腰佩上看了兩眼,嘆息了一聲。
這佩玉當初是楊廣命人打造,專門賜給侄兒楊顥的,楊顥歿后,裴矩命人悄悄將這方玉佩送回到了蕭氏手中,沒說什么,意思卻表達的很清楚,楊顥死了。
這也是蕭氏還能留在身邊的不多的貴重物品之一。
蓋上盒子,蕭氏吩咐道:“你走一趟,送去給總管府大娘子,不必多言其他,按禮行之即可。”
要說吧,這禮物送的有點不合適,李破稱王在即,你送去楊顥的遺物,多少有點不吉利。
可蕭氏卻覺得送的正好,這畢竟算是楊諒一脈的東西,若……也就算物歸原主了,再者,她身邊也沒剩下什么珍貴物什,合情合景的也就是這方蟠龍佩了。
蟠龍雖說是最低等的龍族,可寓意還不錯,少見于配飾之上,可與龍沾邊兒的東西,也算正經的皇族專用。
想來那位大娘子不會那么魯莽的佩在身上,應會轉給兄長。
而既然是她賜下的禮物,按照禮節總管府大娘子可不得到宮中走上一趟嗎?
繞了一圈兒,為的就是合情合理的見這女子一面兒,這本就是宮中貴人們最常見的手段,其實不用怎么費神思量。
唯一讓蕭氏有點忐忑的是,此舉頗有暗通款曲之嫌,以前她見過一些宮中女子就是這么往外送東西的。
想到這個,蕭氏臉上有些發燒,可轉念一想,能有這誤會的必都是聰明人,卻也不虞他們亂說,說不定還有些好處呢……
好吧,做過皇后,又顛沛流離了這么久,蕭氏的心理也有點扭曲的地方了。
李破此時可不知曉宮城中獨居的皇后娘娘還敢算計于他,興致頗好的回了府中,見到自家婆娘的時候,早有準備的他應付起家中的醋壇子來,可謂是游刃有余。
李碧和他相處多年,如今地位躥升的連她自己想想都感到吃驚,所以做起事來也不像當初那么凌厲迫人了。
當然了,她絕對不會承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說法的,而實際上呢,無論是她還是李春,紅眼珠兒的阿史那容真,潛移默化之間,相比以往的她們,都是越變越狡猾了。
沒辦法,別人聰明了,你要是一成不變,太受欺負了……
像知書達理的王琦,直來直去的阿史那天香,就都是受氣包,還別說先來后到什么的,你那腦筋還就是轉不過人家。
李破回到府中的時候,等待他的就是一桌非常豐盛的酒菜,不但李碧在,李春,紅眼珠,阿史那天香,甚至王琦都被拉了過來。
就算李破有了心理準備,也被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弄的愣住了。
至于嗎?三堂會審啊你們這是?
甩掉披風,立即被笑的跟只小狐貍似的李春接了過去,李破真想一巴掌拍過去,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東西,白養你了啊。
現在這個妹子和以前可不一樣了,劍術上已有所成,按照嚴閭人的說法就是,缺的就是一份兒殺氣而已,那意思再明白不過,該教的都教了,多殺些人,劍術早晚有大成的一天。
這還不算,李破這次回來,帶了顧燕來回轉,那是正經的江南劍俠,還一劍把食人魔王朱粲給宰了,殺一個頂算嚴閭人那樣的殺一百一千個。
而且在劍術上走的路數和嚴閭人完全不同,若是當初,嚴閭人一定會拿著劍去跟人家分個高下。
可這些年下來,嚴閭人也不年輕了,去歲的時候,由李碧做媒,娶了個晉陽人家的女兒,那身本就消磨的差不多了的,無雙無對的殺氣終于整個收斂了起來。
有了李春這個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徒弟,又有了溫柔賢淑的婆娘,再要生出個胖小子來,嚴閭人覺著這一生也就頗為圓滿了。
于是對李破從外間帶回來的江南劍客也就沒了什么興趣,卻是讓徒弟時常去跟人家討教討教,說的還挺有道理。
你師傅當年啊,就是吃了故步自封的虧,劍術有成之后,有點目中無人,于是便去從了軍,殺人多了,劍術有所長進不假,可也就到頂了。
按照你師祖當年的話來說,習劍除了要天賦,悟性,恒心之外,要多與同道中人較量,才能一路走下去。
可你師傅殺的多是無名之輩,不能與真正的劍術名家較量,也便技止于此,成不了劍術大家了。
你可不能如此……
實際上,嚴閭人一路教下來,徒弟有什么缺點他是清清楚楚。
最大的缺陷不是別的什么,而是她越來越貴重的身份,有那樣一個兄長,以后徒弟想跟人交手……嗯,有點想多了……可能李春還沒跟人交上手呢,無數個嚴閭人已經先沖上去了。
可現在嚴閭人看到了另外一個好處,那就是隨著李破身邊奇人異士越來越多,徒弟的見識肯定要比旁人多上不少。
就算不跟人生死相搏,和這些人相處的久了,自然而然劍術也就長進了。
比如說新來的那個大個子女人,別人也許看人先看長相,嚴閭人不會,瞄上兩眼就曉得,對方習劍怕是有些年頭兒了。
當然,沒交過手,還不知對方技藝到了什么程度,而這些卻也不妨礙他讓徒弟去跟人討教一番。
于是乎,李破還沒回來幾天呢,家里的妹子卻開始踏上了博采眾家之長的旅程。
而李春卻還有個老師在呢,晉陽王氏的老學究拿著藤條,教導總管府的大娘子也有些日子了。
成效嘛,不很起眼兒,可學文就是如此,慢慢積累的過程相當漫長,比學武其實要艱辛的多。
可就算時日還短,李春身上也慢慢染上了些書香氣,別看在家里跳的和只兔子似的,出去之后人模狗樣的很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了。
當然,漸漸文武雙全的李春,氣質上絕對和旁人不一樣,常年練劍帶來的自信,鋒銳,和讀書習字形成的內斂,平和,在她身上終于產生了很大的沖突,并開始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這種特質在后來女人們身上并不少見,可在如今這年頭兒可就比較稀罕了,估計也就是關西那片土地上有的找,在晉地嘛,卻是不多見了。
對于李破夫婦而言,帶來的后果就是,李春現在越來越難管教了,假以時日,你想武力鎮壓,人家一劍在手,天下我有,你想跟她講大道理,人家來個半部論語治天下,好吧,文武雙全的人就是這么討厭……
實際上,李春并不比李破,李碧兩個聰明,只是她的閑暇時間更多,能夠慢慢充實自己,李破夫婦兩人就不成了,他們需要面對的是迎面而來的風霜雨雪,肯定在其他一些地方要有所舍棄。
不然的話,別說世閥出身的李碧了,以李破的聰明勁兒和他那超于常人的韌性,學什么都應該有所成就才對。
把妹子養成這樣,其實李破沒多少后悔的地方,反而心里還比較得意,咱們李家的人,就應該與眾不同啊。
對于李春的婚事,李破也并不擔心,他有那個自信,李春不管招個什么樣的夫婿,有著怎樣的家世,都不敢慢待了他李破的妹子。
再加上李春自己也不是個吃了虧就往肚子里咽的女子,八成婚后他這個兄長所要要面對的,不是李春哭哭啼啼來他這里訴說什么委屈,而是她的夫家有了冤情。
想到這些,李破順手揉了揉妹子的腦袋,李春自然不會像小時候那樣,貓兒一般受著,可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她很享受兄長的親昵。
此時李春臉上笑意大盛之余,笑嘻嘻的就來了一句,“大哥可是用過了酒菜?嫂嫂可是準備了許久,想要給大哥接風洗塵呢。”
嘖嘖,這話說的……李破一下就多了點尷尬,李碧那邊兒則是滿頭黑線,挑撥離間,煽風點火,他這個妹子是真想一腳把醋壇子踢倒在地啊。
李破哼哼幾聲,坐到了席上,扭頭瞅了瞅,心說,自家的小崽子呢,有他在,這屋里的陰氣就不會這么重了嘛。
李碧笑意盈盈,順手給他斟酒夾菜,李破呲牙也笑了,你裝的再想,誰又不知道咱府中最兇猛的母老虎就是你呢?
嘴上卻道:“多謝娘子,一天下來,咱這兒確實是餓的不輕。”
紅眼珠兒習慣性的靠了過來,她對李破的依戀從來是擺在明處兒的,只是跟李破在一起久了,也不再那么淳樸,瞅瞅這個,看看那個,到底沒靠在李破身上。
那邊角落里的王琦低頭沙沙沙的也不知在寫著什么,阿史那天香卻歡喜的捏起了酒壺,終于可以開飯了,一會兒可得多吃些……
給丈夫稍稍來了點下馬威,讓其知曉宅中女人們不少了,別再去外間沾花惹草之外,李碧嘴上也開始不饒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