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破的心情很不錯,潼關方向的喊殺聲隱約入耳,表明王世充還算值得信賴,雖然還沒到地方就被人敲了滿頭的包,可最終還是將大軍帶到了潼關之下。
能消耗唐軍多少實力不好說,但只要河南大軍在潼關下一日,那么唐軍就不敢掉以輕心,張士貴說的其實一點也沒錯,那么多人陳列在黃河沿岸,李唐又能支持多久?
常備軍旅和府兵完全是兩個概念,常備軍旅在隋時應該叫鎮軍,一般都駐守于邊塞地區,人數也都不多,三千人以上的就是大鎮了,他們無疑也是隋時官軍中最為精銳的人馬。
像李破所在的恒安鎮就是鎮軍編制,平日里由長安衛府直轄,戰時則歸方面統帥掌握,而像恒安鎮軍這樣的常備軍,隋時人數不超過十萬,這顯然是文帝當政時,精兵簡政的成果。
差不多也就是說,大隋最盛時,常備軍也就十余萬,這是出于方方面面的考量才出現的結果。
其他不說,只說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常備軍靡費良多,無論是皇帝,還是他的臣下們,都不愿養的太多,府兵多好,多便宜,何必弄那么多張牙舞爪的驕兵悍將出來?
而到了現在,戰亂無日或休,天下諸侯們誰要是敢給自己的軍隊瘦身,那旁人就能把你生吞活剝了。
可以說,如今天下割據于各處的諸侯們,他們的常備軍旅都已經超出了隋時的規模,尤其是幾年前他們起兵之時,多數皆號稱領也有兵馬數十萬,好笑的是,那個時候李淵明顯墊底,在晉陽起兵時,大致只有五六萬眾跟隨。
而時至今日,糧草以及人口銳減的現狀都讓戰爭的規模得到了遏制,李唐卻被一下凸顯了出來,兵馬一直維持在四五十萬人之間。
這個倒也很好理解,關西的糧倉多,又有蜀中作為依靠,而李淵也不是王世充這種肆無忌憚,隨意揮霍的家伙,精打細算之下,兵力之雄厚,士卒之精銳,確實已經漸漸隱為天下之冠。
嗯,其實還是那句話,如果沒有李破在晉地異軍突起,李唐在此時陸續擊破天下群雄,是有其必然的一面的。
當然了,李破現在可不會去管什么必然偶然,他只知道,李唐在黃河邊上駐扎的大軍太多了,張士貴的分析非常正確。
這樣一個兵力部署,看似強大,實則漏洞頗多,不管是對峙還是進攻,對于晉地來說,都將是正確的戰略。
對峙上一年半載,說不定就能拖垮了唐軍,甚至是拖垮了李唐的國庫,選擇進攻的話,就算風險有些大,可勝算也是極大。
這其實就是個戰爭的主動權問題,在李唐戰略趨于保守的今日,可供李破選擇的戰略戰術也就變得多了起來。
形勢一片大好啊……李破矯情的感慨了一句。
形勢確實很不錯,王世充非常配合,打潼關打的很起勁兒,只是后勁明顯不足,他娘的好像還沒怎么著呢,五萬前鋒就被人一掃而空,單雄信這樣的衛府大將軍竟然叛了。
更讓他替王世充“捏一把汗”的是,秦瓊,程知節竟然來了個陣前投敵,這簡直就是開玩笑一樣的操作,如果可能的話,他真想當面問問王世充,你就是這么帶兵的?李密死的可真冤枉啊……
作為當事人,他自然知道秦瓊,程知節兩人沒來晉地,那就肯定是投李建成去了。
秦瓊在他這里名聲不小,后來演義里的主線人物嘛,只是在這里呆的久了,他已經徹底明白了演義的坑人之處,藝術加工過的人物形象,那是根本不能信啊。
所以聽到秦瓊的名字,他只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你還真是個人物……
至于程大胡子,嗯,他牙根不由自主的有些癢癢,這人是越來越出息了,快趕上后來的旅行者了,晉地,遼東,河北,山東,河南,如今又跑去了關西,給你些時日,整個華夏大地估計人家都能轉上一圈。
這樣的兩個倒霉蛋去了關西,李大郎其實應該好好想想,會不會將他們那強大的霉運帶過去才對嘛。
當然,這都是無聊的臆想罷了,真正出彩的地方在于,這兩個人要是在潼關城墻上露上一面,那畫面……嘖嘖,可真是太美了。
戰事能打到這樣一個程度,李破對王世充的才能已經不抱任何懷疑……
而王世充也不愧是冤大頭,駐守于河邊的鄭軍將領已經在找尋出路,瞧那迫不及待的樣子,估計就差個投名狀的問題了,王仁則的腦袋不大不小,正合適嘛。
河南在這一刻終于向李破敞開了懷抱,只是有點遺憾的是,這個時機其實并不算太好,肉不少,狼也很多,尤其是肉里面還夾著些骨頭,整個吃下去一定會噎到。
好在他的胃口并不大,也做了很好的準備,之后考量他的,是怎么把骨頭挑出來,把肉吃下去的問題。
瞧這個樣子,時間有點緊張,因為岸邊的兵力此時并不算多,他還要在河邊給李神符制造足夠的壓力,讓其不敢輕易派兵增援李建成。
這樣一來,如果想要實現既定的戰略的話,兵力就有點捉襟見肘的意思了。
在王世充敗后,要將一支士氣高漲的得勝之師堵在潼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傳令給尉遲諧,讓他留兩千騎守龍門,立即移師蒲板。”
“傳令給尉遲恭,讓他和尉遲諧商議一下,不管用何手段,務必做出強渡黃河,攻馮翊之勢,給他們五天,令尉遲諧悄悄領兵與我匯合,告訴他們,若讓對面唐軍有所察覺,他們兩個的職位我換人來做。”
傳下帥令,李破在大帳之中一邊轉著圈子,一邊嘀咕著,“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不知其所守,善攻者,動于九天之上,不知其所攻……”
轉了不知多少圈子,李破才又安坐,晃著腦袋又嘀咕了一句,“內斗還真是不容易啊,還是突厥人比較好對付一些。”
這樣的感慨沒什么道理,突厥人兇起來才真叫個麻煩,只是草原上沒有那么多的大河,名關什么的而已,所以感覺上應對突厥人的手段就很多。
李破當然也明白,遂自嘲的笑笑,這么自言自語,和個神經病似的,李破啊李破,你可是漢王了呢,要鎮定,要矜持,要雍容一些好吧?
“傳張士貴,徐世績來見我。”
兩個人來的很快,捶胸施禮。
看了看張士貴,這位氣色不錯,據說挺老實的,沒有在營中亂竄……可卻和張倫交上了朋友,就算老實也是裝出來的。
當然了,李破的視角一般都很奇特,他想的是,張大胡子心眼多的很,以一個新降之人的身份,能跟張大胡子論交,聽說兩人稱兄道弟之間,談的還很歡快,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了。
張士貴很有才能,被人看做了潛力股。
讓李破稍有疑惑的是,這人在潼關人緣很不好,幾天下來,已經足夠他弄清楚張士貴陣前來投的來龍去脈了。
在李建成麾下備受排擠那都是夸他了,弄的人嫌狗不愛才是人家的真實寫照,這才過河來投,人緣這么糟爛的人到了自己這里,竟然馬上交上了朋友……
好吧,想想張倫,徐世績的來歷,李破也便有所釋然了,而且,張士貴這樣很可能比較容易得罪人的家伙,也就是那些心眼很多的人才愿意跟他相交吧?
而同來的徐世績看著有些亢奮,這些天過河三次,“偷運”了些糧草和十幾匹戰馬過去,被王仁則待為上賓,看樣子是找到感覺了,李破很懷疑,若是自己這里有點什么事故,眼前這個家伙就會一溜煙的跑去王仁則面前搖頭擺尾……
和以前一樣,一邊在心里叨咕著,一邊露出很具親和力的笑容,擺手道:“都坐下說話吧。”
張士貴心里很振奮,來了多日,終于又蒙漢王召見,看來應該是有了結果了,別看他這些時日過的挺悠閑,可像他這樣的人,一日沒有兵權在手,就好像命都只剩下了半條,難受的厲害。
所以他捶胸錘的砰砰直響,坐下的動作卻輕的好像能把地面坐碎一般。
旁邊的徐世績看著李破的笑容,心里卻先就哆嗦了一下,先就回想一下,這幾天有沒有干什么“蠢事”?
李破瞅著徐世績,不斷加強著恐嚇的效果,嘴上直接便問,“先說說,對岸又有什么動靜沒有?”
徐世績轉著眼珠,很快的在心里捋了一遍,才小心回道:“回稟大王,對岸剛傳過來的消息,王世充昨晚遇刺,今天移駕陣前,斬了左武衛將軍郭舉……”
“吳黑闥,郝孝德兩部在潼關之下損傷慘重,今日已經移師陣后做起了監軍,嗯,還有,對岸的沈青奴也有投效之心,和牛進達商議了一下,準備按兵不動,只待王令而已。”
李破愣了愣,沈青奴?洛陽城中的黑社會頭子,這他娘的能信得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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