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出關費了不少功夫,兵力也并不算多,卻都是潼關唐軍之中的精華所在,領兵的也都是關西將領,其中自然以東宮心腹居多,又有久經戰陣的桑顯和,呂成大等人帶隊,很讓人放心。
總的來說,還是有點亂。
和當初李破的料想差不多,王世充一旦戰敗,他的臣子和部下們一定會群起投靠李唐,這會讓李唐的兵力,人才再次像吹氣一樣膨脹起來。
薛仁杲敗亡就是如此,若非這個敗家子將父親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家底都扔給了李氏,如今李唐也不會面臨幾線作戰,還能守的穩穩當當。
王世充就更不得了,東都洛陽的人才,比之長安已經漸漸遜色許多,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處還就比不上。
其實把河南扔給李唐,也不定怎么樣,這樣一個包袱,會不會讓李唐消化不良?人多也意味著人心多變,關西貴族和洛陽門閥的傲慢是出了名的,兩邊走到一處,會不會內訌?
當然了,李唐挾大勝之威據有長安,洛陽,聲勢必然大漲,會不會有那心里沒數的家伙前去投靠?
所以說,利弊之間其實很難分的清楚。
當前的局面則是,李破率軍南渡,決心將李唐堵在關中,趁機在王世充這塊肥肉上咬一口下來。
只是王世充敗的太干脆了,種種變故加在一起,造成了今日這樣一個局面。
李破在爭分奪秒的揮兵渡河,盡量的增強風陵渡口處的兵力。
李建成也很難受,河南大軍潰散而去,他竟然不能在第一時間派兵出關追擊殘敵,這無疑給潰逃的河南軍旅留出了一個相對寬裕的時間。
于是戰果也就很難預料了。
降人接連到來,亂糟糟的擁擠在潼關關門之前,更像是在為逃走的同袍們爭取時間。
一個個有名有姓的河南文武的名字出現在李建成耳邊,卻已經讓這位太子殿下很難提得起興趣,收獲的喜悅還沒升起,便被焦慮所取代了。
而這樣一個局面也讓李建成不敢傾力出關,降人太多,很快人數就超過了兩萬,向三萬大關沖去,這么多剛剛經過廝殺,驚恐,暴躁,而又分外敏感的降卒,降將接踵而至,便需要留下足夠的兵力來震懾他們。
外加還要考慮到糧草,安置等問題,若非曾經任職過民部尚書的李綱在這里,李建成估計也就顧不上其他什么了,光一群降人就能將他的精力耗費大半。
所以派出去的人馬只有兩萬五千多人,還分成了兩股,既要追擊王世充,還要去堵住風陵渡口。
好吧,這樣一場勝利確實很難讓人高興的起來,而紛亂之間,李建成也就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他顯然被李神符誤導了,這一次李破是傾力而來,而且準備充足,目標明確,相形之下,李建成在混亂中做出的決斷就非常的不妥當了。
當然了,潼關唐軍并非沒有任何的準備,戰前軍議一場連著一場,不會只討論怎么守住潼關,各種情形自然都有所考量。
可戰爭就是這樣,準備歸準備,戰前的預判也總歸是預判,各種突發的情形是戰爭中最為常見的場景。
完全按照既定戰略進行下去的戰爭,嗯,那不屬于凡人的范疇……
而統兵將領臨陣之后,做出的每一個決定,其實都有著賭博的成分,只看多少罷了,而這些卻都是以更為充分的準備作為依托。
兩者相輔相成,才構成了戰爭的全貌。
唐軍有所準備,但面對趨于復雜的戰爭進程的時候,明顯顯出不足的跡象,而李建成也并非一個善于隨機應變的人。
于是,既想收獲全功,又想在黃河邊上擋住李破的太子殿下,再次做出了一些“兩全其美”的決斷。
看上去面面俱到,實際上既無法真正將河南大軍留下,也讓桑顯和等人所率的兩萬精兵風險大增。
很顯然的,在倉促之間,李建成的判斷出現了偏差……
而李建成所做出的部署,唯一一個比較明顯的優點可能就是,潼關依舊穩若泰山,派出兩萬五千精銳之后,潼關守軍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兵力有所增加。
在這樣一個時候,沒有誰有這個能力,來攻打潼關堅城,除非是瘋了。
走心的是李綱,這位開皇老臣雖然少有領兵在外的機會,可對軍事也是行家里手,這年頭的文臣就是這個樣子,不懂軍事的文臣,他娘的你也敢人模狗樣的出現在人前,你好意思嗎?
在百忙之中,李綱建議,令人帶兵出關,增援桑顯和。
李綱的意思是,帶一兩個河南降人出去,降人立功心切,其實很好用,就是忠誠度和所率兵卒士氣成點問題罷了。
而秦瓊,程知節就是很好的人選,同時也可以在降人之中豎起一兩個典范,有利于之后安撫河南降人。
說到底,其實和李建成一般,李綱也沒將風陵渡口的戰事當回事,李定安在那里絕對不會屯有重兵,不然的話王世充怎么敢傾力攻打潼關?
而風陵渡口也乃狹窄之處,李定安此時渡河,無非是眼見王世充戰敗,想進入河南分一杯羹,甚至是想趁機多取洛陽。
這在李綱看來,怎么都像是癡心妄想,滔滔黃河攔在那里,渡河需要多少時間?不管唐軍到的快慢,兩萬精銳都足以將李定安的過河軍卒趕下黃河。
他之所以勸李建成派兵增援桑顯和,一來是因為李定安素有能戰之名,麾下軍卒必定強悍善戰,若有精銳陳于岸邊,背水一戰的話,他怕桑顯和等人擋不住。
二來呢,風陵渡口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弘農等郡,既要防著李定安,蕭銑,又要觀望洛陽方向,這絕對不是一兩萬兵馬能夠勝任的事情。
三來,河南降人太多了,派出去一些,能夠減輕潼關守軍的壓力,在兵力上回旋余地就更大一些。
種種理由,李綱也沒太細說,因為善納人言的太子殿下卻不怎么愿意聽他這個實際上的太子之師嘮叨呢,尤其是在李綱之前向李淵遞上辭呈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其中到底有何原因,讓李建成對他一直不冷不熱,李綱自己也鬧不太明白,也許是他在任上為官的時候,得罪過這位唐公長子。
也許是他的家世,名聲,或者他的為人處世不為太子喜歡,反正自從他入東宮任職,就隱約感覺到李建成的疏離,而為劉文靜說話過后,這種姿態差不多就擺在了明處。
所以他和魏征差不多,也漸漸不愿在李建成面前多說話了,而且他在楊勇身邊時做的很不成功,自感沒那個才能教授太子什么,加上親王和太子相爭的場面和當年楊勇楊廣兄弟那會兒太像了些,讓李綱一直在努力想要離東宮這種是非之地遠一些。
于是他和太子說話時,向來秉承著能簡短就簡短的原則,戰事當中,李建成的缺點都看在了他的眼中,也沒見他怎么規勸。
實際上,他不知道的是,李建成是受了他母親竇氏的影響才會如此,不止是他李綱,高炯,楊素等人在李建成心目的印象都不好。
因為竇氏將此類曾在北周任職,后來紛紛得到楊堅重用的人們都歸為了楊氏鷹犬,不忠不義之輩。
如果竇氏能夠大聲說話的話,這些人都要加上一個叛臣的帽子。
而且李綱的為人也不討喜,太過方正,即便他幫誰,也大多不會讓人家生出什么感激之情,這在李建成和親王李世民爭斗過程中,顯得很不合適。
再加上李綱想要讓李建成做個雍容大氣的太子,李建成自覺雍容大氣之上,自己做的已經很好了,那還用你李綱整日里嘮叨什么?
說了這么多,其實歸根結底是李建成覺著李綱沒有全心全意輔佐他這個太子,很多事情上需要李綱說話,或者主動去做,可李綱巋然不動,根本無法做到如臂使指,要知道,作為東宮近人的李綱和他這個太子已經連在了一處,大有同榮共辱之勢。
到了這個地步,我都不能支使于你……也難怪當年晉王楊廣勝出,太子楊勇去位,你卻還能安然無恙……
不信任的種子一旦種下,隨后便生根發芽,然后便在很多事情上得到了“驗證”,李綱就更不招李建成待見了。
其實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的出來,李建成在性格上很好的繼承了李淵的一些特點,寬容的表象之下,隱藏著是猜忌和無情。
他們更喜歡圓滑的沉下,而非是李綱這種方正之臣。
他們在聽取人言上,甚至比不上已經身死國滅的楊廣,父子兩人其實都喜歡聽好話,或者是委婉有趣的諫言,當面發聲,口出不遜的人,在他們這里都沒好果子吃。
所以東宮之內,向來一團和氣,來上一兩個異類,都要遭到眾人非常嚴重的排擠,風氣漸漸形成,李綱這個太子詹事心生離意才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