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都坐吧,派人去把趙大郎也叫過來……你們莫要打趣,這里面也是有道理可說的,俗話說的好,民以食為天,咱們這里吃的好了,下面定也能衣食飽暖,大家才可安心。”
“我這里若是大魚大肉,下面卻有人餓死了,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你們說是不是?”
尉遲偕被漢王殿下的“厚臉皮”當即震驚了一下,要知道,漢王殿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脾性早已為眾人所知。
當日還在恒安鎮將任上的時候,便曾擄云內城中的廚子入府……后來帶兵進了晉陽,府中便也養了好些晉陽名廚,據說吃的一旦不合口味了,便要拿家里人或者拜見的臣下撒氣,很是有點“昏庸”的模樣呢。
就算出征在外,他身邊一些“親兵”,也是精通廚藝,做出來的東西旁人根本比不得,據說漢王殿下自己也是個好廚子,當年常常親自下廚的,只是后來身份日漸尊貴,也就沒人能有那個福分享受到漢王殿下的手藝了。
而李破現在所言,其實和后來人所說的,當官的都要吃不上飯了,何況是百姓?說的是一碼事,看似有理,其實稍微聰明點的人就能想明白,這是一種無恥的狡辯。
可在尉遲偕看來,能將一番歪理說的這么堂而皇之的,估計也就眼前這么一位,尉遲偕當即表示,他很佩服,“以小見大,大王之言振聾發聵,末將深以為然。”
羅士信不想那么多,隨之便道:“哥哥這里吃的就是好……可要說讓俺記著的,還是當初俺跟哥哥去涿郡,給那些貴人做的飯食,雖說咱們只用了些剩下的,可俺當初就覺著吧,天下再沒有比那更好吃的東西了。”
這才是實在人,夸的也正在點上。
下面的人吃不吃得飽,李破常常惦記,但自己吃不吃的好,和這個可沒多大關系,他只知道,別的人要都吃不飽肚子,他這里的生活質量也一定會有所下降。
就像當年在云內的時候,搶回來那么多的牛羊,但一想到明年上上下下可能還要餓肚子,李破就覺得吃什么都不香了。
實際上,不管話怎么來說,他這個領頭人做的其實還不錯,,所以他吃的好些也真不是什么大問題。
當然了,漢王殿下的歪理從來就很多,就算聽著有些不對勁,尉遲偕肯定也不會來拆臺,因為即便是陳孝意,溫彥博這樣的飽讀之士也深受其害,有時候被漢王殿下弄的啞口無言呢。
等到趙世勛來到,吃食擺了上桌,外表看著挺粗糙,可只要嘗一嘗就知道,和營中那些粗手笨腳的家伙做出來的東西有著天壤之別。
于是幾個彪形大漢埋頭下去,不一會大家就都吃了個半飽。
漢王殿下這才直起身子,滿意的喝上幾口湯,道:“若無其他變故,不久之后我便會起行回晉陽,元通在岸邊駐守,要記得……”
尉遲偕努力揚了揚脖子,將一塊羊肉咽下去,才瞪大眼睛看向李破。
“第一,看管好過河之降人,仔細甄別,莫要鬧出什么亂子。”
“二來呢,對岸以張倫為首,你要竭力相助,莫要因瑣事而生意氣,若因此而誤大事,我唯你二人是問。”
說到這里,李破的語氣嚴厲了起來。
尉遲偕也沒什么好說的,他是有前科的人,駐守龍門的時候,跟蒲坂的尉遲恭鬧了些不愉快,這會兒駐守在黃河北岸,手中握著南岸大軍的糧草,所以李破不得不敲他兩下,給他提個醒。
至于尉遲偕是不是會怪尉遲恭告他的刁狀,李破就不很關心了,而軍中將領們的關系就是這般,其實還是那句老話,若大家一團和氣,還要他這個漢王做什么?
“第三,你部要與蒲坂,龍門相互呼應,若有事故,酌情應援,不得怠慢……再有就是你麾下將士征戰多時,本來應在冬季之前,回軍休整一番,可如今換防成了增兵,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怎么樣,你的部下皆乃精銳,應該還能支撐吧?若是思鄉情切,生了厭戰之心,趁早與我說,不然……”
不等他說完,尉遲偕已經噌的站起身來,錘著胸口道:“大王放心,眾軍士氣正旺……”
他可不想和兄長一樣,去守什么晉陽,今年兩戰,他都身在軍前,立下的戰功不比旁人少,這要是和他二哥般回去,時間長了,豈不有讓旁人甩在身后之憂?
就算不考量這些,他麾下那些將領,一旦回軍,大家肯定也要埋怨他這個將主,沒能讓大家留下,之后定要少了許多立功的機會。
可以說,連戰連捷之下,晉軍上下的求戰之心的旺盛程度,絕對要超乎人的想象之外,不管士卒們如何,反正將領們是不想回家的。
李破擺了擺手,示意尉遲偕不要激動,“軍卒士氣如何你最清楚,而怎樣安撫軍心也是你的事,我想看到的是一支來之能戰,戰之即勝的強軍,既然你想留在河邊,那這個冬天可莫要松懈……”
“還有,牛進達,劉安世兩人頗有膽略,今后便歸你節制,各部降軍大多也都會留在這里,怎么讓他們看上去像個樣子,也交給你了。”
尉遲偕大喜過望,衛府組建至今,左右衛府最先成型,有大約兩年左右的時間,各部將領都要聽左右衛府調度,這讓尉遲恭和步群兩人在軍中形成了幾乎不可動搖的地位。
之后六個衛府一起開始組建,大家根基有深有淺,可建牙開府時其實起步差不多,到現在也才不到一年的時間。
而各個衛府,包括左右衛府其實都很簡陋,尉遲偕屬右屯衛府轄制,僅居于他的兄長右屯衛將軍尉遲信之下,任職右屯衛郎將,然后下面就是九個領兵校尉,差不多轄有一萬兵馬。
除了左右衛府之外,其他各個衛府都差不多,兵力都在一萬到一萬五千之間,騎兵衛府的兵力要少一些,大約也都在八千左右。
之前唯二能統領騎步大軍作戰的衛府將軍就是左衛將軍尉遲恭和右衛將軍步群,現在卻大致要加上一個張倫了。
當然,只要漢王李破身在軍中,大家就都得聽令行事了。
而近兩年來,各部大軍再沒有接到擴軍的軍令,晉地的騎步大軍,加上各處守軍,大約也就維持在了十三四萬人上下。
其中一部分還在屯田,但對于如今的晉地而言,如此多的常備軍旅,還是一個不小的負擔,這一點不但李破明白,尉遲偕等人其實也明白。
所以,他們既渴望漢王殿下能放開這個限制,讓他們權勢大增,同樣也佩服于漢王的隱忍,要知道,以如今晉地府兵人家的數量來說,一旦放開了征召限制,那么兵力一下去到四五十萬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當今之世,還能頗為自如的將兵力控制在一定的數量,并保持各部軍旅有著足夠的戰力的人,非漢王李破莫屬。
是的,將軍們大多不會去管其他什么,他們只知道兵權在握,便能大聲說話,手底下兵將越多,威權越重。
其實這也正是自古以來,軍中上將大多備受猜忌提防的根本原因所在。
而現在尉遲偕看到的就是擴軍的機會,河南降軍一旦歸入他的麾下,那么右屯衛府的兵力立時大增,只要他能在這個冬天里把河南降軍操練出來,那么到時再要與敵相戰,旁人還怎么跟右屯衛府爭功?
瞧瞧這位想的,其實你就可以明白,這些驕兵悍將一旦撒了歡,那將是怎樣一種可怕的景象了。
實際上,像李破就是撒著歡一路絕塵,將很多人甩在了身后的,而他一路行過的地方,同樣遍布鮮血尸骸……這就是軍閥割據帶給世人的畫面。
而最終可以被謳歌的人,只有勝利者,事實上是,從戰亂中走出來的人們,沒有誰值得被贊頌,平定天下的人,當時也是戰亂的掀起者……區別之處只在于,他們成功的登上了巔峰……
尉遲偕在向李破做著保證,旁邊的羅士信和趙世勛都羨慕的看著他,讓尉遲偕有些飄飄然,他好像已經看到了離開兄長的卵翼,自開一府的前景。
李破看著他們,覺得挺有意思,同時一種掌握全局,游刃有余的感覺油然而生。
而在他的計劃中,尉遲偕之后,還要對張倫做出些約束,不然這人立功心切之下,帶人一頭撞向洛陽……嗯,可能性不大,可也不保準,越是有才干的家伙,膽子越大,總想給你來個先斬后奏,就像張士貴……
對岸幾個家伙,心眼一個比一個多,可不比尉遲偕省心呢。
這個時候,大人物在想大事,小人物呢,則在做小事。
吃過晚飯的沈凡,賊頭賊腦的溜出了帳篷,趁著天色昏黑,施展出當年在洛陽城中練就的本事,擦便遛縫的躲過巡哨,來到另外一片營地的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