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李春仔細的擦拭著手中長劍,隨口吟哦著自己最喜歡的詞句,聽著有點慷慨激烈,可伴著那一臉嬉笑,也就沒什么氣勢可言了,也只有那語音中透漏出來的一縷縷的惋惜,還可與之貼合。
沒辦法,身為漢王李破的妹妹,學劍十載,卻無多少用武之地,最多也就能欺壓一下漢王府的男男女女,確實有點可惜了的。
當然了,漢王府大娘子的心情還是不錯的,大戰將起,哥哥嫂嫂都忙的焦頭爛額,也就沒人敢在她耳邊說什么婚姻大事了……至于將要到來的戰事,她是一點也不在意。
要知道,這十多年來,戰事就從來沒有停過,她早就有點麻木了……再者說,哥哥百戰百勝,也沒給她留下什么擔心的余地。
嗯,很顯然她并沒有意識到今次戰事的不同之處。
而對于她來說,如今也只有還不知躲在哪里的夫君才是她心頭上的一根刺,十年磨一劍啊,她倒是真想一劍削了那人的狗頭,先把自己的心氣平一平再說。
“好。”
憑欄而立的蕭皇后撫掌而笑,輕柔的贊了一聲,又暗自咂摸一番,如獲美酒佳肴,不覺間熏染欲醉,余味悠長。
再瞅毫無形象盤膝坐于地上,喜笑顏開的李春,卻也有點惋惜,有著深厚的文學底蘊的她,佳句方一入耳,蓑衣弊履,仗劍而歌的豪俠形象便已成型,和眼前所見分外的格格不入。
“唉,憑欄仗劍多豪語,從來生死不堪言……”
“汝青春年少,富貴至此,又何必喜這雄健之音?”
蕭后嘆惋一聲,不由勸了一句,也是看這么聰明伶俐的一孩子,整日里拎著一把劍,總想捅誰一下的樣子實在是有點看不過眼了。
如果放在后來,肯定還得要加上一句,你這么虎了吧唧的,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李春晃著腦袋笑了起來,不是沒聽懂,而是根本不在意,“這年月活人不易,不兇一些怎么成?”
一邊說著,一邊彈了下劍刃,長劍無知,卻輕吟回應,青光閃爍間,李春滿意的點了點頭,仗劍而起,稍一做勢,便已彈跳而起,一劍橫空。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靜若處子,動如脫兔,腳步在方寸之間輾轉騰挪,劍光如雪……正如她所學一般,七步之內,無人可近,而又有了顧大娘的教導,簡潔凌厲中也便有了輕靈之意。
雖無音律相伴,卻顯蹁躚之態,加上口中吟哦,是為劍舞。
蕭后彷如為劍氣所驚,稍稍退開幾步,心中驚異之間,卻不由自主的已經打起了拍子。
不遠處侍候的宮人們此時也伸長了脖子……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余音未絕,李春隨手收劍,長身而立,眸如星辰,眉梢輕挑,那一身的英氣流溢,彷如古之俠者跨越時光,現身而至。
燦然一笑間,目視蕭后微微昂首,那意思再明顯不過,雄健之音絕矣,卻并非為男兒獨設。
這真是個驕傲的人兒……蕭后暗笑,當然,在她看來,那劍舞再是姿態非凡,也斷比不得字字珠璣的伴歌。
“這……看來又乃李藥師佳作?”
語畢,她們對視片刻,就都笑了,李春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長劍橫于膝前,一邊在心里暗自腹誹著這位皇后娘娘一點也不識貨,竟然不夸一夸她她自創的劍舞,一邊說道:“大哥說是,那便是了……”
蕭后捻著鬢邊秀發,李藥師啊,那人倒也見過一次,少年成名,大則碌碌,只不過生了個好女兒,女兒又嫁了個好女婿罷了,武略也許還成,文才之上嘛,哼哼……關西人,哪有什么俊秀風流之人物?
再者說了,她聽過讀過詩詞無數,卻難有與此比肩者,只稍一咂摸,便能覺唇齒生香,豪邁之氣撲面而來,仿佛在短短片刻之間,就道盡了古之游俠所思所想,所作所為。
再配以劍舞,正是錦上添花,相得益彰,李藥師蠅營狗茍,追名逐利之人,又如何做的出來?
顯然,這些都是為眼前女子量身所作,想到這里,已是年屆不惑,經歷過繁花盛景,富貴榮華的安逸,同樣見識了烽火連天,生死兩難的坎坷,自詡已是古井不波,不為外物所動的她,心中竟是微微泛起了一絲妒意。
于是,她那依舊美麗的容顏便染上了幾許塵埃……
“聽人說,漢王又要興兵了?”
“嗯,尋常而已……不過大哥用兵常在秋后,這一次大張旗鼓,怕是又有誰惹他不高興了。”
“唉,戰火一起,不知多少人又要流離失所,不妨勸一勸漢王殿下,兵者,兇器也,還是慎用為上。”
李春聽了,歪頭瞧了瞧蕭后,心想,楊廣老兒東奔西走,弄的民不聊生,連他們兄妹兩個,都是九死一生的才活過來,您那會就沒勸一勸?現在說這話,有點晚了吧?
好吧,她們其實對戰爭都沒什么興趣,也很難說的出什么真知灼見。
李春偷閑入宮,也呆不多久,陪著蕭皇后說說話,又用了晚飯,便顛顛的回府去了,她的生活其實要比其他人都滋潤的多。
漢王府后宅書房,李春領著徒弟,徒弟手里拎著食盒,姍姍而至。
今日輪到沈青奴值守在外,瞧見兩人,立即迎上前來施禮,“見過郡主殿下。”
李春擺了擺手,聽著稱呼既覺著新鮮,也有點別扭,扶風郡公主……好像比哥哥矮了一輩的感覺?
好吧,前幾日李破已經將“老家”封給了自家妹子,按理說,扶風這樣的大郡就算皇帝的兒子也不一定能沾上邊,何況是漢王的妹子了。
當然了,這樣的封號也沒誰有異議,因為大家都明白,只不過是一個封號而已,沒什么實際意義,離著實至名歸還有十萬八千里呢。
“大王可在?”
“大王正與王尚書相談,不易相擾,殿下可否稍候片刻?”
沈青奴一頭的汗,在王公貴族面前,說話既要文雅含蓄,還要畢恭畢敬,讓洛陽乞兒頭子深感生活艱難,簡直是一言難盡,所以硬著頭皮背了些套話,搭配的只能說是差強人意。
書房中王澤正在匯報工作,李唐來使無疑是重中之重。
唐使走的是潼關,至風陵渡過河,隨即被裴世清派人引至絳郡。
剛回到老家的裴世清為避嫌疑,只派佐官相陪,裴氏子弟,門下皆不得近前,令人傳報晉陽的時候,也表明很想將唐使趕緊送至晉陽的意思。
其實這些都沒什么用,絳郡是裴氏祖居所在,想要和唐使暗通消息,手段多的是,如今做的不過是表面文章而已。
只是此時沒幾個人會去在意這個了,戰爭機器一旦開始吱吱呀呀的運轉,這個猙獰的龐然大物便具備了強大的慣性,“細小”的障礙,銹跡根本無法阻止它前行的步伐。
李唐正使叫李瑰,李唐左光祿大夫,漢陽郡王,李淵族侄,趙郡王李孝恭之弟,身份顯赫,不下于李神通兄弟。
副使是個叫馬三寶的家伙,在關西頗有名聲,是如今關西眾將中少有的出身平民的將領,現任左光祿大夫,太子監門率,新興縣男等職爵。
別看這人出身不高,可來歷卻不簡單,少年時只是駙馬柴紹的書童,李淵南下長安時,他隨平陽公主李秀寧出奔。
后來李秀寧聚眾而起,馬三寶在招撫關西盜賊時有功,加上在危急關頭,“保全”了李淵家眷,遂得封賞。
實際上吧,也不用說太多,這是個家奴的勵志故事,在這年月也算是絕無僅有,過后很可能歸為傳奇的一件事。
當然了,和許多傳奇一樣,普通人看的是熱鬧,明眼人看的是因由。
馬三寶這人牽扯頗多,柴紹能將年輕的他放在長安李秀寧身邊,說明對他非常的信任,李秀寧在外的日子里,也對他頗為倚重。
李淵攻下長安,他也能見縫插針的覲見君上,還能在太子和秦王中間稍有周旋。
破薛仁杲時,他在秦王麾下效力,后又隨柴紹入蜀,在李孝恭座下聽令,很快便得李孝恭賞識,倚為心腹……
功勞是有,可相比于此人那左右逢源的本事來,又算得了什么呢?
馬三寶能作為副使出使晉地,和之前一樣,人選選的頗為細心精致。
幾年來李孝恭在蜀中“碌碌無為”,已經激起了很多人的不滿,需要得力之人在京師為其奔走周旋,馬三寶被李孝恭派回長安,就是其中之一。
(又斷更了很長時間,阿草非常慚愧,不找理由,誠懇的跟大家道歉,一放下筆,就拿不起來,惰性在作怪,嗯,和將血其實一樣,剛開始寫的時候,就構思了很長的篇幅,這才寫了差不多也就三分之一左右,耐心,大家都需要耐心,包括阿草在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