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建浮橋,過河攻敵,是戰爭中很常見的手段,沒有哪個統兵將領在見到大河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然后再想辦法渡河。
尤其是大軍征戰,人數到了一定的數量,征發船只耗費的成本太高,所以建橋也就成了唯一的手段。
當然了,像長江那樣寬闊的水面,你想建橋也是不可能的。
而這一天,晉地大軍漫野而來,搭建浮橋的手段著實讓人大開眼界。
等到兩座浮橋擺好,上游處又飄下兩條大船,大船之上滿是手持長盾的大漢,身上披著明光鎧,顯然這是如今越來越少見的重步兵。
兩條大船一旦到位,當即便補齊的浮橋的差距,讓浮橋前端靠近了淺灘。
這還不算,一隊隊的兵卒手持早已備好的木板,開始鋪到橋面之上,不到兩個時辰,兩座浮橋堪堪已經在黃河水面上成型。
唐軍上下目瞪口呆,節奏不對,讓他們感到分外不適,過河不應該是強攻嗎?你弄這么多的花樣作甚?
顯然,河灘上的唐軍將領們已然意識到,想在河面上對敵人造成大規模的殺傷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
事實也是如此,不甘心的唐軍在號令之下,挽弓而射,箭矢像雨點般升起落下,卻被浮橋的船篷所阻,所獲寥寥。
充足的戰前準備,讓晉地大軍愈顯從容,而他們本就是百戰之師,更能適應大戰的氛圍。
幾乎是眨眼間,一切就緒,只待過河一戰了……
身在高處的李破滿意的笑了笑,他覺著自己已經抓住了勝利女神的衣角,需要死死攥住,不能放松哪怕一刻。
“擊鼓,傳令給尉遲將軍,過河……”
戰鼓聲隆隆響起,這是戰爭中最震蕩人心的音符,沒當它出現在戰場上,便意味著無數鮮血將要流淌而出。
尉遲偕的將旗開始緩緩前移,軍官們粗魯的吼叫聲連綿不絕,一隊隊軍兵在軍官的率領下,手持刀槍圓盾,順序走上浮橋,并迅速向對岸進發。
這和去年強渡風陵渡口不一樣,不再需要什么戰機,對岸的敵人也不會輕易讓出灘頭,毫無疑問,唐軍是一個非常強大的敵人。
即使這些年和李唐連番交戰,并屢屢取得勝利,可李破從來沒有否認過這一點,如今遍觀天下諸侯,還能擁有完備的官僚軍事體系的,也只有他和李淵而已。
剩下的幾家,即便是蕭銑,也無法做到這一點,因為他們在起家的時候開始,就收攏各路義軍,從而讓他們的軍事體系變得愈發混亂。
唐軍的優勢一直都很明顯,他們接收了大量隋末官軍,戰斗力和凝聚力實非其他諸侯可比,唯一倒霉的是,遇上了從邊地走出來的李破,他的麾下,則是更為精銳的前隋邊軍,于是唐軍也就相形見絀了起來。
年輕矯健的晉地士卒登上浮橋,搖搖晃晃的快速向前奔走,接下來就是搶灘。
此時,唐軍的弓矢卻已停下,數千唐軍在河灘上擺開陣列,,在軍官號令之下,徐徐向前,顯然是要死守河灘了。
船上的重甲步兵紛紛跳下船頭,淌著淺灘的河水開始布防,還有的則牽引著鐵索想要將其釘入地面,完成浮橋的最后一道工序。
相比于唐軍,他們顯得過于單薄了些,后續的軍兵在快速的加入他們。
隨著唐軍向前移動,兩岸的戰鼓聲交織在了一起,喊殺聲終于響徹岸邊。
唐軍并沒有給敵人留下太多準備的時間,箭雨一下在河灘上便密集了起來,登上灘頭的晉地兵卒紛紛倒地。
可戰事一旦開始,便不會因為這點傷亡而停止。
很快兩軍便在灘頭處碰撞在了一起,刀槍并舉,喊殺連天,箭矢在空中舞動,刀光閃爍間,撞擊中無數人慘叫著倒在地上,鮮血肆意的流淌出來。
但這并不是此戰最慘烈的時刻,晉軍不斷的通過浮橋補入軍陣,奮力阻擋著唐軍的攻勢。
這個時候,灘頭處的形勢是有些古怪的。
本來防守一方的選擇會更多一些,一般來說,半渡而擊是最常被運用的戰術,也就是說,放一部分敵軍過河,然后聚而殲之,挫動敵軍士氣,然后守住灘頭,讓敵人望洋興嘆。
當然,這和戰略上的半渡而擊肯定不一樣。
可唐軍選擇了死守灘頭,一種最為穩妥也最為死板的戰術,這讓兩軍方一接觸,便成了你死我活之勢。
這顯示出了唐軍將領的底氣不足,并沒有跟敵人正面交戰,一戰而勝的信心,可話說回來,這確實也給晉地大軍造成了很大的麻煩。
人數上的劣勢很難補足,灘頭上好像一下便擠滿了人,前面的防線不住被唐軍壓縮,很快便猬集在一起,并不住后退。
傷亡是一回事,而他們已經快讓后續登岸的士卒無法立足了,而唐軍一旦發起攻勢,便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大有將敵人一鼓作氣,推下黃河的架勢。
高處的李破見此,只是眉頭稍蹙,并無多少擔心,當年大軍渡過遼水的戰事,給了他很多的經驗。
對岸唐軍兵力不多是一方面,另外則是他認為,搶灘之戰對于他所率的大軍而言,其實只是個開頭,岸邊這點唐軍肯定無法阻擋大軍腳步。
換句話說,一旦他下定決心過河進入關西,那搶灘之戰不過是一場局部戰事,影響不了大局,看的只是要費多少功夫而已。
就像遼水對岸,二十余萬高句麗大軍,也無法阻擋隋軍強渡灘頭一樣,而此時唐軍的表現其實在側面也證明了這一點。
李神符……李破撇了撇嘴,這是要將守衛馮翊的唐軍都丟在這里嗎?那可真是要謝謝他呢。
其實如今他考量的,只能是如何才能讓大軍在唐軍云集而來之前用最快的速度全軍過河,可以說,以他的眼界,一時的不利和挫折,已經不算什么。
就算是今天唐軍能把尉遲信部阻擋在岸邊,對于統帥大軍的他來說,也只是一個小麻煩而已。
更何況,尉遲信真的甘心輕易的被唐軍擋住嗎?那他還有何臉面與其他功勛滿身的將軍們并列一處?
一個渾身披甲的大漢矯健的從船上蹦了下來,這是一個營尉,大軍中最為中堅的力量。
剛下船,一支箭矢便擦過他的臉龐,帶出一道血口子,他也只是側了側腦袋,便連踢帶打的將前面的人趕開。
一臉的猙獰,如同野獸般嚎叫著,“他娘的,沖上去,給我沖上去。”
幽州大漢第一次踏足秦地,便以自己的方式狠狠的跟秦人打了一個招呼。
兇猛的氣勢,豐富的作戰經驗,培養出來的怪物只一到陣前,便連殺數人,帶頭一腦袋沖進了唐軍軍陣當中。
這是典型意義的身先士卒,同樣確實也能激起中軍勇氣,他的部下們也只呼喊一聲,便隨在了營尉身后,奮不顧死的擠了進去。
唐軍很是密集,讓這種沖鋒變成了最為兇險的肉搏,噗噗噗,全都是刀槍入肉的聲音,足以讓人聞之悚然。
而在另外一邊同樣的故事在上演,眾軍奮死向前,兩只數十人的隊伍,像尖刀般插進了唐軍陣中,并不斷前行,晉地軍伍的驍勇善戰在這一刻,被演繹的淋漓盡致。
這和遼水之戰有著極為相似的地方,敢死之士突前,挫動敵軍陣型,用最強硬的方式為后續大軍打開勝利之門。
唐軍陣中稍有擾動,攻勢頓挫。
不斷有軍卒從船上跳下來,終于在淺水處穩住了腳步,手持堅盾的大漢,奮力前行,將敵人頂的不住后退。
空間越來越大,過河的兵卒越來越多,數百人,上千人,每一刻都在增加,唐軍的箭矢已經把河灘變成了茅草地,慘叫聲不絕于耳,流淌下來的鮮血不但染紅了河灘,讓河邊的河水也有了異樣的顏色。
可這并不能阻止敵人的步伐,當晉軍稍稍站穩腳步,他們的可怕之處便表現了出來,他們在隋末諸般戰事當中成長起來,最精通殺戮的一群人,他們訓練有素,士氣飽滿,裝備齊全,不畏傷亡。
在這樣一支軍旅面前,什么樣的敵人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勝利的價值和他們的傷亡是否匹配的問題。
一桿日月星辰旗終于在河邊迎風招展,更為巧合的是,唐軍在不斷退后中,他們的將旗竟然歪歪斜斜的倒下了。
到此,已然沒有任何的懸念……
李神符大怒,當即就想派兵繼續和敵軍搶奪灘頭,他麾下的將軍們也接連請命。
可李神符到底是猶豫了,他們的身后就是馮翊,不容有失,和這樣的敵人在河邊糾纏,萬一……他不敢想,同樣也不敢承擔那樣一個結果。
所以李神符做出了一個當時看來很是英明,之后卻為人詬病的決定,退兵回馮翊。
這其實是李唐反應遲緩所造成的結果,而河邊防線拉的太長,兵力過于分散,同樣也是河灘之戰失利的重要原因。
而當唐軍退兵的軍令下達的時候,河灘上的局面已是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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