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順德這樣的活招牌,自然要被利用一番。
連長孫順德自己都有這個覺悟,降的快,有好處自然也有壞處,你今日降的這么干脆,異日我落難了,你是不是跑的比別人也快上一步呢?
而長孫氏乃李氏姻親,雖差了竇氏,蕭氏等一籌,之前卻已抱緊了秦王的大腿,事事皆以秦王馬首是瞻,是不折不扣的秦王一黨。
而今倒霉就倒霉在這里,秦王一朝敗走,他們這種從洛陽來到長安的人家就顯得格外尷尬了起來。
你說他們顯赫吧,也確實顯赫,家中世代為官,在東都也是有名有姓的高門大閥,可你說他們能與關西大閥并列吧,也不盡然。
他們在關西沒什么根基,不然的話也不會在秦王一棵樹上吊死,還不是因為在關西根基淺薄,不得不爾。
而更為令他們煩惱的是,東都大族跟關西人家對抗了也有些年頭了,一旦匆匆投靠過來,必然會受到很大的排擠,所以日子并不如看上去那么好過。
像是長孫順德叔侄兩個,在關西過的就是戰戰兢兢,幾次被貶出京,長孫順德回京也剛不久,而他的侄兒長孫無忌在長安縣任上待了也有三年了。
現在可好,不但靠山沒了蹤影,叔侄兩個還都要淪為階下之囚了,其中心酸哪堪為外人道也?
所以就算是降的快些,也是有其深層次的原因的,李氏不成了,長孫氏必然要另尋出路,還要趕在關西人前面才行。
而被人用來做法,也只能無可奈何的認了還得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至于長孫氏的名聲,現在哪顧得上那么多。
當然了像他們這樣的大族子弟必然有其底氣,在這一點上長孫順德從不妄自菲薄,他相信漢王不久定會發現他們長孫氏的價值之所在。
李破現下根本無暇顧及太多長安城終于敞開了它的懷抱這是歷史性的一刻,并由他來主導,那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再次在他胸中翻騰不休。
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創造了一個全新的歷史同樣也已被歷史所改變。
是時勢造英雄還是英雄造時勢,在既成事實面前都已無關緊要,從云內起兵至今,已經過去十余載,現在他回首望去他可以肯定的說一聲,他沒有浪費任何時光也沒有辜負了老天爺的眷顧,雖然他時常要嘀咕上幾句老天爺沒長眼什么的。
思緒連篇之際他被眾人簇擁著來到了長安城下。
時間在等待中緩慢的流逝,外界是如此的喧囂讓李破漸漸蹙起眉頭時刻在關注著他的人們心就都提了起來。
包括長孫順德在內的很多人都在想,漢王這是嫌進城的速度太慢了嗎?
實際上大軍入城的速度非常的快,將領們大多都是迫不及待,就差想插個翅膀飛進長安城中去了。
雖然之前商定了很多的細節,但天色昏黑,最終執行下來,混亂在所難免。
在長孫順德的部將的幫助下,唐軍將士紛紛放下了兵刃,將城北的各處城防要害陸續交給了晉軍來掌管。
隨著大軍入城,其他各個方向的唐軍守軍也都得到了消息,于是猶豫的人馬上下定了決心,請降的信使迅速出現在了李破的面前。
外城守軍幾乎沒有任何人想要頑抗一下,這樣的表現,即便是勝利者,恐怕都要唏噓一番。
小規模的廝殺還是發生了幾起,根本沒用晉軍出手,都被他們舊日的同袍迅速鎮壓了下去。
這個過程和當年李淵率軍入城時就很相似了,大家紛紛獻城投靠,沒怎么費力就沖進了長安城,直到內城的時候才遇到了陰世師等人的頑強阻擊。
順利的有些讓人難以置信,當消息像流水般傳到李破的耳朵里的時候,在長孫順德的解釋下,李破迅速做出了反應。
沒有再令麾下眾將接管四城城防,而是傳令降軍就地駐守,不得亂動,之外令他們嚴防有人作亂。
這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混亂的發生。
可話說回來了,這一晚還是近些年來,長安城最為混亂的一晚無疑。
這是一座數十萬人居住的大城,環視整個世界,這樣的城市也只此一座,當它陷落的時候,同樣表現的非同凡響。
大軍入城未幾,城中終于騷動了起來,并像漣漪般向四周擴散開去。
在這種時候那些真正的壞人便都冒了出來,城狐社鼠探出了腦殼,軍中的一些士卒,衙門里的一些官吏,一些有仇怨的人們,別有用心的政客等等等等。
打家劫舍是主題,殺人放火是順帶,一個城池陷落之中所能發生的一切,在此時的長安城中都能找到縮影。
只不過縮影就是縮影,并不能真正摧毀這座大城,因為火不夠大,亂的不夠徹底,人們也不夠瘋狂,最重要的則是有人在堅定的維持著基本的秩序。
“不許出門。”
“于街市持械毆斗者死。”
“擅闖民宅,殺人放火者死,建銀擄掠者死。”
伴隨著馬蹄聲,一隊隊的騎士舉著火把,開始在街市之間巡弋,并高聲呼喊,令閑雜人等不得出門。
實際上自晉軍圍城以來,唐軍早已施行宵禁,除非必要普通百姓連白日里都不再出門了,如今在大軍入城期間,還敢在街市當中流竄來去的,幾乎皆乃匪類,死不足惜。
月上中天之時,晉軍總算初初控制住了長安外城城防,降順的唐軍將領們緊張的約束住手下的軍兵,并連連派遣信使請求拜見漢王殿下,以防別人先去一步給自己上點眼藥什么的。
李破也只能不斷安撫,令人前去解釋一下,晚間敵我不明,請各部安心靜待天明,以免慌亂之下釀成慘禍。
一直等到城中騷亂漸息,天色微微泛亮之時,李破才在眾人簇擁之下進入到了長安城中,一夜過去,長安外城終是換了主人。
四城換防也陸續開始,唐軍將士在晉軍的看管之下,一隊隊的回到了自己在城內的營地之中,不得將令,進出皆被禁止。
唐軍將領們也陸續來到了李破面前拜見,這些人不論出身,還是權力幾乎沒一個比長孫順德差的,姿態秉性各異,投誠之心卻都很堅定。
擺出來的姿態不約而同的很是一致,盡力逢迎新主,卻不會說舊主一句壞話,表現的很有分寸。
當然了,他們都是李淵信重之人,說舊主的壞話等于自打臉面……
而且他們中間例如黃臺郡公李瑗就是李淵的堂侄,從蜀中回來還沒幾天,這會估計后悔的腸子都快青了,縮緊了腦袋,生怕李破找到他的頭上,拿他來殺雞儆猴。
當不得不在李破面前說話的時候,除了慣常的辭令之外,還隱隱綽綽的說,別看俺姓李,和李淵是一家人,可他跟李靖是有些交情,當年在蜀中的時候,要不是他李瑗,李靖也許就糟了。
他是李靖的救命恩人,李破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可他曉得,此人害怕的厲害,性情上有些怯懦,這樣的李家人,倒也不妨多照看一下,至于是不是在演戲,李破也來不及分辨。
還有像右屯衛大將軍竇琮,也是關西李氏的外戚,這人大大咧咧,絲毫不知他哥哥竇軌正在城外軍營中半死不活的躺著,如果他的腦袋被砍下來,哥哥也將性命不保。
竇琮和其他人其實不太一樣,像長孫順德,李瑗之類都是以勛蔭起家,投李淵都很早不假,可南下一路上,都是從平哪哪哪,并未親自領兵作戰。
可竇琮就是實打實的領兵將領了,和隋軍真正見過陣仗,因軍功而得官爵,比別的李氏族親要強的多。
而作為領兵將領,他的脾氣一向不太好,當初投李淵也不是因為別的,而是犯法之后,亡命于太原。
更為讓人替他揪心的是,這廝受封扶風郡公,扶風也正是漢王李破的老家,他也早已將老家封給了自己的妹子,你說竇琮危險不危險?
只是李破這會肯定顧不上太搭理他,剛進了長安城,一大堆的貴族就爭先恐后的涌了上來,各個好像都有名有姓,而放在長安城這樣一個地方,各個好像又都不怎么顯眼。
李破跟他們說了一些話,穩住他們的情緒,這是李破非常擅長的一面,不需細述,當年在云內的時候,他就能招待李二,竇誕這樣的關西貴族,并讓他們替自己說話,如今貴為漢王,更不用多費氣力。
又選了李瑗在身邊隨行,眾人一瞧,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感覺,可也難免幸災樂禍,關西人家并不是什么鐵板一塊呢。
天色終于大亮,最后一個環節到來,長安內城……
大軍開始進入的是北城門,其實離著皇城已經不遠,而黑夜之中,長安城中喊殺聲最為響亮的就是皇城南門,含光門,朱雀門,安上門得南三門附近。
唐軍的內訌在那里表現的極為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