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小畜生,日子才剛好過了沒幾天就都張揚了起來,他們盡去做他們的官,享他們的福,憑什么還來擾我?”
陳氏抹著眼淚跟三女婿訴苦,弄的李破很是尷尬。
除了李碧被李靖帶在身邊之外,李靖家的兒女都居于長安很多年了,李靖常年在外,教養兒女的自然就是陳氏。
陳氏雖然見事極明,可教育子女上卻很糟糕,兒子們沒繼承到幾分阿爺的學識才干,可當官的心思卻一點不比當爹的差。
兩個女兒嫁的女婿如今看上去也不怎么樣,竟然跑到老丈人家里殺雞來了,緣由是想將這一院的生靈都給屠了,好逼著陳氏遷去新居。
也就是李靖又去出外為官,不然的話給他們個天做膽也不敢這么干。
這下是真把陳氏給氣著了,家里的雞仔養了不少年了,也正是它們讓李靖夫妻渡過了最艱難的日子,感情深著呢,輕易都不肯宰殺了吃肉。
如今可好,讓女婿給弄死了好幾只,陳氏心疼的那就不用說了,見到三女婿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先是痛罵了丈夫不該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去外面做官,不知幾時才能見上一面,讓人擔心的不成。
再就是幾個不成器的小畜生,竟然敢上門來欺負母親,可又怕自己說的多了,狠了,讓三女婿一怒之下把兒子女婿給宰了,糾結之下,眼淚那是一串串的往下掉。
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李破還真不能把連襟給斬殺了,可看著他那倒霉樣子氣實在不打一處來。
誰他娘的能想出這種餿主意,來老丈人門上趕狗宰雞,真真是丟臉至極。
長孫順德老奸巨猾,早就沒了影子,只羅士信杵在那里,仿佛一座門神,李破握起拳頭揮舞了兩下,又歪頭看了看他那連襟。
羅士信心領神會,上去一把揪住對方,揮拳便打,那真是砂鍋大的拳頭,幾拳下去,對方就已經連聲慘叫,比程知節差遠了。
陳氏沒攔著,可二女兒卻已經哀告連連。
李破止住羅士信,怕多打幾下真把人給打死了,死個人倒不算什么,可他不想沾這身腥氣。
擺了擺手,讓人都出去,李破也是暗自嘆氣,本來聽說丈母娘做菜很是拿手,正好到這里來討一頓飯吃,順便和岳母大人套套近乎。
而且陳氏分外賢惠,跟著不著調的老丈人沒少吃了苦頭,如今李靖被他支使出了京師,很是對不住人家,親自來探望就是想著能不能彌補一下。
其實吧,只要有李碧在,這邊就不用擔心什么,可如今看來這些家務事還真挺讓人頭疼的,怨不得李碧不愿回來見他的姐姐和兄長們。
等到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李破就說話了,“老師不在,家中之事我也不好多言……再說他們也不像忤逆之徒,只是功利之心作祟罷了。
在我而言,我還是勸岳母早早搬去新居吧,老師現為左侯衛大將軍,蜀中行臺兵部尚書,若岳母還居于陋室,外人聞聽有失體面不說,恐也要說我和三娘如何如何,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陳氏受了委屈,氣憤難平,可有皇帝親自登門勸說,也很難發什么脾氣,再加上三女婿沒耍皇帝威風,只是在她面前講道理,氣很快也就消了。
然后……就有了惶恐,他們家出了皇后,皇帝也活生生的來到了眼前,確實應該惶恐一下。
“妾身也不是氣別的,就是人剛出京便欺上門來,還都是至親,實在讓人心寒,唉,搬去新居又能怎的?還能躲開他們?”
說完笑笑,眼睛卻還紅著,起身一禮,“至尊初來,便以瑣事相煩,實在失禮……時已近午,至尊可要留下用飯?”
事情雖然確實有些煩人,可李破對這位岳母觀感極佳,私事說完立馬就盡君臣之禮,有禮有節,很是不凡,就是在子女教育上差了些,還不如他養出來的妹子呢。
此時聞言笑道:“我確實有些餓了,那就有勞岳母了,外面的人不用去管,有何粗使活計盡管讓他們去做便是。”
陳氏也打起了精神,她可是聽女兒說了,這位皇帝女婿嘴刁的很,別的也許可以糊弄,唯獨飲食上最是講究,吃的不好就要發脾氣。
可也怪了,三娘做出來的東西只能喂狗,是怎么糊弄住人家的?靠拳腳嗎?
她可不曉得,女婿本身就是個廚子,還給她家三娘做過不少次的飯呢,早年間有些人說李破以妻族而貴,其實不算說錯。
李靖家的粗茶淡飯,和蕭皇后調制的青絲引可不一樣,那是真正的家常菜,正好雞仔被謀殺了幾只,也都給燉了,給外面的親兵衛士們分了分,算是給肚子墊了底。
說實話,陳氏做的菜味道還真就不錯,李破品嘗了一番給大大點了個贊,可惜的是不能時常來吃,等到人家遷了新居,估計你再想讓人家下廚都不成了。
唯一有點礙眼的是陪著他吃飯的是他那連襟,戰戰兢兢的樣子,讓李破很想上去再揍他一頓。
飯后陳氏又再出現,陪著李破說了一陣話,李破那本事不是蓋的,說著說著就讓陳氏沒了防備,說起了心里話。
李靖在外為官,她在京師養育兒女,李靖的兄弟們也都不怎來往,很多時候生活很是艱難,也不敢告訴丈夫。
娘家人倒是幫著多些,只是陳氏中人在京城為官的不多,祖籍也在河南,所以也無法仔細照看。
李靖兄弟分產的時候,只分到兩處宅院,李藥王對弟弟們的刻薄那就不用說了,兩處宅邸也都在那些年被陳氏悄悄賣了……
李破聽了這些也是跟著陳氏唏噓不已,李靖確實倒霉了些,甚至連累到了妻兒,可比起天下大部分人來,還是要強的多。
門閥世族,又居于長安,沒怎么受到隋末戰亂的波及。
你再瞧瞧河北,河南,山東,甚或是馬邑,雁門的百姓們,李氏的這點苦難又算得了什么呢?
從大業六年南下,一直到如今,李破已經見過太多的慘事,闖過了太多的尸山血海,這點事哪里能夠打動于他,不過是給陳氏一個面子,略略敷衍一下而已。
從李靖家中出來,李破心里也只浮現了一句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蕭后有蕭后的煩惱,李靖有李靖的難處,誰又能沒心沒肺到永遠呢?
嗯,沒心沒肺的人還是有的。
元朗忙里忙外的正在準備搬家,已經左遷諫義大夫的魏征,還有左武侯衛將軍徐世績,元朗的跟屁蟲,阿史那慶云都來了。
新面孔也有,就是元朗花費重金聘下的幕僚房玄齡也在,這位秦王李世民身邊最重要的幕僚,曾經的秦王府司馬,在求職屢屢碰壁之后,終于向生活低了頭,開始給元朗這樣的家伙出謀劃策了。
元朗沒去門下省為官,他在少府輕松謀了個少府左丞的官職,過幾天就能去上任了,而且他的頂頭上司就是韋節,自覺在少府應該會過的很愉快。
仕途上稍有起色,其實他不很在乎,有姐姐和姐夫在,他當什么官其實都無所謂,也沒人敢來招惹于他,所以不需多大的權柄來襯托他的尊貴。
之前他阿爺終于松口,允許他搬去新居,元朗準備了些日子,今天正式告別狹小的舊居,要去過華屋美宅的好日子了。
只是他不曉得,樂極生悲這種事是很容易發生的。
李破的小賬本一翻,頭一個就找到了元朗頭上。
“天寒地凍的,瞎折騰什么呢?”
阿史那慶云正在門前指揮著下人們把一些箱子裝車運去新居,都是元朗夫婦這些年攢下的家底,從晉陽運過來也沒幾天,這次又要送到新居那里,很是麻煩。
突然有人在他身邊說了一句,阿史那慶云驚了驚,回頭看去,一人正牽著馬左顧右盼的瞧著。
正是左領軍將軍趙世勛。
阿史那慶云趕緊施禮,笑著解釋道:“將軍來的不巧,主上喬遷新居,正忙著呢,說是等明晚再請諸位前去新居相聚。”
趙世勛臉色有些古怪,“先不忙搬了,至尊就在來的路上,趕緊讓元主事出來迎駕吧。”
傳個信本用不著一位衛府將軍,可誰讓他與元朗等人最近走的近呢,順便過來給元朗遞上些小話,小小送上個人情。
聽到消息后內外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好一會元朗才穿戴整齊跑出來,大冷的天,卻弄了一身的汗。
手下來幫忙的人也頓時作鳥獸散,拋下公務來此幫人搬家,別人碰見也就罷了,可皇帝嘛,照了面也許就會很糟糕,他是會贊你不忘舊主之恩呢,還是怪你耽誤了公事?
趙世勛看著好笑,只作未見,湊在元朗身邊略略說了皇帝出宮的行程,還有皇帝是否高興等等。
元朗連連點頭,很是承情。
去了蕭后府上,這個必須在心里譴責一下,又去了叔父那里,嗯嗯,這才對嘛……在那里用的飯,心情正好?
那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