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千牛備身將軍李武來到太極殿外。
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熟門熟路,無論是衛士還是值守的宦官都認得他,因為他與劉敬升兩人掌管的本就是宿衛宮禁的左右千牛備身府。
再加上左右監門衛,也就構成了皇帝親軍,按照傳統的說法,他們一道都被人統稱為羽林衛士,也被時人稱之為內衛。
前隋時所謂的驍果,其實就是他們的別稱。
比如大業末年,楊廣越發信不過身邊的臣子,于是設左右雄武府,召了很多關西府兵充入其中,由宇文化及兄弟統領。
這直接釀成了江都慘案,這些新召集而來的衛士們既沒有多少忠心,戰斗力也極為堪憂,去到江都之后,更是思念關西故土,于是在宇文化及兄弟率領之下殺了皇帝,然后很多人就逃回關西了。
這也變相的說明,皇帝的衛士不能隨便更換,羽林衛士是皇帝身前最后一道屏障,要慎重待之。
李武那就不用說了,他不但是外戚,而且還曾跟隨李破作戰,立下過很多軍功,在長安蹉跎了幾年之后,自然有所補償。
于是李破把親軍衛士交給了他,算是當朝的紅人之一。
順利的進了太極殿偏殿,里面有人正在與皇帝說話,他得等一等,于是宦官們立即奉上了滾燙的茶湯。
里面既放了鹽,還放了姜片,味道極其刺激,李武飲了幾口,不由齜牙咧嘴,身上倒是一下暖和了不少。
等的時間有點長,正想著皇帝召他來見,不知是什么事情的時候,里面涌出來了一群人。
李武稍一打量,便站起了身。
當先一位須發皆白,由兩個宦官攙著出來的,正是太常寺卿,金紫光祿大夫,郫國公何稠,一尊大神,別看走的慢,旁人卻一個也不敢走在他前面。
后面跟著出來的也都是朝中重臣,戶部尚書蘇亶,少府監韋節,工部尚書云定興,外加鴻臚寺卿唐儉。
李武倒都認得,而且韋節還算是他的長輩,也不知這些人在里面商討的是怎樣的大事,當然了,李武也不關心這個,只側身而立,挨個的施禮問候。
這些人也不停留,只稍稍回禮便魚貫而出,在殿門口交頭接耳一番,各自施禮后便都散去了。
等李武進到殿中的時候,李破正在殿中溜圈,他已經漸漸適應了皇帝的生活,一般都在太極殿處理政務,心情好了便去后宮轉悠一圈,熟悉一下后宮的路徑,順便看看景色,偶爾還能出宮浪一浪。
只要生活態度積極一些,皇帝的生活又怎么會枯燥呢?
而這些天接連與人商議事情到深夜,讓他頗為疲憊,眼看到了飯點,用過飯之后他打算小憩一會,可不能把自己給累壞了。
見李武進來,他隨意的招了招手,沒等李武行禮便道:“不用多禮了,坐下說話。”
對待李武和旁人就不一樣,里外親疏分的很清楚,“來人,上飯吧。”
也不去別的地方,就在太極殿偏殿中兩人相對而坐,吃吃喝喝了起來,李武那個感激就不用說了。
這些年的辛苦都有了回報,皇帝待他比以前還要親近幾分,令其大有人生至此夫復何求的感覺。
李破呢,瞧著李武就想笑。
李武長的不好,整個人方方正正的太過粗壯,當年在軍中也還成,畢竟軍人們形形色色,比李武丑陋的人多了去了,顯不出他來。
可現在嘛,混跡在一眾官僚之中,李武就比較突出了,這年月為官之人首先要美豐儀,也就是長的不能丑了,或者有什么殘疾,都不行。
這其實也是貴族給下層人等設置的障礙之一,人家經過幾代甚至幾十代的改良,出現丑八怪的幾率極低,別人哪能跟他們相比?
李武屬于李靖這一支的外圍成員,和李碧擁有同一個曾祖父,血緣已經很淡薄了,李年就要比他近一些。
想起當年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曾用酒壇子砸過李武,李破不由頗為“慚愧”。
兩個人稍稍用了些飯,李破一邊飲著茶湯一邊道:“你在京師待的夠久了,想不想出去走走?”
李武有些驚訝的抬起粗壯的脖子,沒怎么猶豫便道:“至尊讓我做什么俺就去做什么。”
李破笑了起來,指點著他道:“你呀,可不是當初那個軍中校尉了……做事之前要好好想想,能不能把事情做成,做成之后又能得到什么,不然做這個官豈非很沒意思?”
李武也笑了起來,橫絲肉亂蹦那種,“當初俺們就都曉得至尊說的總是對的,聽至尊指派準沒錯,如今除了大家官做的越來越高,俺看其他的卻也沒變什么。”
李破搖了搖頭,“變的可多著呢……好了,不說這些,既然如此,那你回去準備一下,去漢中任梁州總管。”
李武有點暈,這一下就要去蜀中任職了?為什么啊?
看他那迷茫的樣子李破就笑,“后悔了吧?還來得及啊,你說你不想去,我就換別人,總不能弄的不情不愿的,去了怕是要耽誤正事。”
李武眨巴了幾下眼睛,立即和當年一樣,挺起胸膛咚咚咚的捶了幾下,“至尊放心,李五郎從來不會耽誤事,只是……至尊想讓臣去做什么呢?”
什么都沒變嗎?若是什么都沒變的話,李破哪敢讓李武去治理漢中那樣的地方?李武在長安這幾年長進很是不小。
隨著李靖讀書之外,還在平陽公主府做司馬,雖沒有治理地方的經驗,可做官的本事已經不算差了,尤其是忠心難得,又是他的親戚,所以這個機會便留給了他。
“漢中剛經過戰亂,你去了要做的很多,主要是幾件事,第一,自然是要讓地方官吏聽話,第二,安撫人心,平定亂匪和山蠻,三呢,就是耕種,你我都在北邊餓過肚囊,該曉得糧食的重要。
那里是產糧之地,我給你一年的時間,若還不能從那里運糧出來補給關西,你就還是回來當你的將軍吧。
若是把事情辦成了,便可為吾之臂膀,將來用得著你的地方還多著呢。”
李武連連應諾,就差賭咒發誓了,臨到了才稍稍露出些狡猾,“至尊放心便是,末將當年回長安沒把事辦砸了,這次去蜀中也定能成事,不然至尊唯我是問。”
李破擺了擺手,“那就回去準備一下吧,接到調令盡快出京上任,最好尋幾位幕僚……再去請教一下明白人,弄清楚梁州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說的有點多,既說明他確實沒把李武當外人,卻也表明了他有些擔心李武的才干能不能應付得了漢中復雜的形勢。
尤其是眼前這廝有點過于激動了,已經看慣了朝中重臣們城府深沉的模樣,換到了李武這種畫風,弄的他確實有點后悔了起來。
所以等李武興沖沖的離開,李破只能暗自安慰自己,漢中只能算是一塊飛地,并沒那么重要,因為自古以來也沒有奪下漢中便能全有巴蜀的說法。
這次張倫,宇文鑊等入蜀也說明了這一點,漢中的得失并不能影響蜀中爭奪戰的大局。
李武確實很激動,他在長安待的太久了,久到他都有點想念馬邑了,其實他和李靖都差不多,并不是一個甘心安于現狀的人。
出了太極殿,心頭火熱的他覺著天氣都不再那么冷了,大步行出宮門,侍從們牽過馬,上馬便想回去家中,可想了想,卻又掉了頭先去衛所把公務安排了一下。
把手下將領們叫過來,告訴他們自己要調任他處了,讓他們做好迎接新任上官的準備,因為他當上左千牛備身府將軍不久,也沒什么心腹,更不會在離任時推薦什么人,反而省去了不少的工夫。
下午時,他讓人送了張拜帖去了少府監韋節府上,說晚上想去拜訪。
得了回信后,趕著飯點上了門。
韋節也剛下衙回來,一瞧他這架勢,不得不招待這廝用飯,還沒等酒菜上來,他那侄兒韋挺便尋了上門,后面還跟著一個小尾巴,是韋節的侄孫韋待價是也。
韋節這人性喜清凈,絕對不是好客之人,今日上門的人有點多,又不能不招待。
于是便讓自己的兒子招待韋挺父子,自己則在前廳暖閣宴請李武。
李武之所以尋到韋節門上,那也不是毫無緣由的,韋節是他這輩子見過的長的最好,也最博學的人物,即便是他的叔父李靖,相比之下都要差著一籌。
而且韋節和他叔父交情莫逆,所以也就成為了第一人選。
席間韋節聽說這廝竟然要去蜀中任職梁州總管,也是吃驚不小,皇帝不會是嫌外戚太多,想要弄死幾個領頭的吧?
他那大兄李靖可還在蜀中陣前效力呢……
當然了,這只能是韋節的臆想而已,梁州總管這樣的位置,顯然并不適合作為謀殺的手段來用。
看來三原李氏真的有了些一飛沖天的跡象了……那韋氏能不能再結些善緣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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