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倉部主事高惲從主宅出來,從人們早就等候在外面,抬腿上轎時,微醺的高裕吩咐了一聲,“去燕歸樓。”
隨身管事心領神會的應了一聲,讓從人起轎。
別看高惲官不算很高,出行的排場卻不小,圍在轎子旁的從人足有十余個,還有幾個帶刀的護衛夾雜在其中。
當然了,作為渤海高氏關西一支的閥主高慎的堂弟,高惲的派頭再大一些也不算什么,更何況他祖上是北齊文宣帝高洋嫡支。
真要論起家世來,天下間沒幾個能與他相提并論的。
也就是長安門戶眾多,名門子弟并不少見,不然放在外間,稍微小點的郡望在他面前都不夠看。
高惲在高氏中還算有些分量,官居戶部倉部主事,也勉強算是身居要害,并非是無用之人。
只是他這人好色之名在外,家中妻妾成群,外面還要養上些外室,時常流連于煙柳之地,好色到這種地步,那名聲也就不用要了。
不然以他的家世和才能,不會在五品官上就再也無法升遷了。
高惲在轎中眼眸微閉,想著堂兄高慎交給他的事情……
挪用戶部錢糧可不是一件小事,他和堂兄商量了幾天了,最終決定還是從地方入手,在靠近北邊的郡地安插些人手,以備邊的名義運送財貨往來。
今明兩年戰事應該不會停,趁著大家的目光都在軍前,把事情辦妥當了,以后隱隱形成慣例,又有高氏,獨孤氏等在背后支持,那么一些人就算知道了,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即便是皇帝……高惲嘴角微翹,露出些笑意,他應該明白高氏不能輕辱,他率大軍煊赫而來,入城之后不也就斬了一個姜寶宜,其他敢動哪個了?
武功蘇氏也是可笑,竟然很早就前去相投,眼光也真是絕了……可武功蘇氏世代顯貴,真就愿意為一個賤家子全心效力?不見得吧?
所以他提議堂兄過后看看能不能拉攏一下蘇亶,若其知機也就罷了,不識好歹的話,高氏在戶部經營多年,定要其知道武功蘇氏在高氏眼中,也不過如此。
想到得意處,高惲捋著胡須笑了起來……以前高元在時,跟高熲一脈很是親近,他們這些人都靠不上去。
如今閥主換了他那堂兄高慎,情形有了明顯的變化,也讓高惲在仕途上又有了些希望,可惜的是堂兄高慎被蘇亶壓住,不能在戶部一言九鼎,不然的話……
高惲想著想著不由有些心煩,他在戶部主事任上有十來年了,擱在旁人身上,一定要去別處輪轉一下,看看能不能另辟蹊徑。
可他這個職位不上不下,對高氏還有些用處,再加上他名聲在外,于是他便在主事任上扎了根。
如今他能參與到高慎主持的“大事”當中來,除了他本來開銷就大,眼紅財貨上的收益以外,再就是向主枝靠攏,如能得到堂兄高慎的全力支持,他的仕途應該能有所起色。
高慎挪動了幾下身體,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些,心想轎子有些舊了,該換頂更新更大的,他家宅子也住了許多年,人口漸多之下有些顯小了。
此次商隊北去還只是試探,應該收獲不多,而且有那許多人參與,各個都要分肥,尤其是獨孤氏,張張嘴就要拿去四成,窮瘋了怎的?
想起獨孤修德的嘴臉,高惲厭惡的不行……換句話說,此去只是建立商路,等到熟悉了路徑,與那邊的人接上頭緒,商隊才可以源源不斷的前往,不慮有失。
高惲嘆息一聲,太慢了啊……這幾年他花銷越來越大,尤其是今年看中了燕歸樓的劉紅玉,憑著他的家世,竟然沒辦法將人從樓中帶出來,真是丟了高氏的臉啊……
想到一會就可以去燕歸樓與美人相見,推拉彈唱一番……高惲的心漸漸火熱了起來。
就在他想入非非之時,轎子漸漸停了下來,管事在轎旁稟報,“主人,前面成國夫人出行,叫咱們避讓一下。”
“成國夫人?”高惲方才喝了不少,有點暈。
管事趕緊小聲道:“前皇后蕭氏現為成國夫人。”
天下第一美人……高惲眼前不由浮現出一道仿若仙女入到凡塵的影子,那是多年之前他隨父親迎接圣駕時,驚鴻一瞥所留下的至今不曾忘懷的印象。
前些時蕭皇后南歸長安,他還想著去拜見一下,可拜帖送出去,入泥牛入海,一點回音都沒有,讓他失望不已。
如今巧遇……高惲驚喜不已,真是緣分不淺,若能一親芳澤……不不不,只需一觀真容,這一輩子也不算白活了。
毫不猶豫的跺了跺腳,讓下人把轎子停下,還未停穩他就一頭鉆出了轎子,緊著向對面望去。
對面停著一頂八人抬的轎子,寬的不得了,怨不得要讓他們一行人讓路才能過去,扈從卻不如高惲的多,也就六七個人的樣子。
天色還亮,行人看著他們的架勢,都退避三舍,倒也沒什么稀奇的,長安城中達官貴人無數,排場大的人多了去了,普通人躲遠些便也無事,圍觀的是一個也沒有。
高惲咬了咬牙,借著酒勁緊走兩步上前,高聲道:“戶部主事高惲拜見成國夫人,能得夫人當面一見否?”
一個扈從靠近轎子了說了幾句,高惲離著遠也不知他們在說什么,心里不由緊張了起來。
只見那扈從躬身施禮,好像得了吩咐,朝這邊走了過來……高惲更是緊張,既有著無限期待又有著極大的畏懼。
精通心理學的人都明白這對男人意味著什么,這會極大的刺激男人的感官,一旦目的達成,享受到的歡愉將是平常難以超越的。
來人沒有讓他失望,到了近前便躬身行禮,“夫人有請主事上前說話。”
高惲大喜之下,頭都有些暈眩了,即便他也曉得蕭皇后已不再年輕,可天下第一美人的名望對他這種好色之人而言,那誘惑力絕非尋常女子可比。
他死命的壓制住心中蒸騰而起的欲(和諧)望,一邊邁步向前,一邊想著該說什么好話來討人歡心。
到了近前高惲施禮,“下官高惲,見過夫人。”
轎中響起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隔著轎子傳入高惲的耳朵,讓他身子都酥了起來。
“可是渤海高氏子?”
高惲更是喜悅,“夫人明鑒,下官祖上正是北齊文宣皇帝。”
聞言轎中女聲更輕柔了幾分,好像自語般道:“原來是高氏嫡支……當街攔我車駕意欲何為?”
高惲腦筋高速轉動了起來,“夫人名望著于南北,早年又對渤海高氏多有回護之恩,我為高氏子弟,對夫人實是敬慕非常,只是官微職小,不能得夫人一見,今日偶遇,實乃吾之大幸也……”
說著說著,見轎中無聲傳出,似是默許,膽子就更大了幾分,“今若能得夫人當面一見,下官雖死無憾矣。”
轎中有笑聲傳出,飄飄渺渺的傳入高惲的耳朵,讓他如在夢中。
“我年紀老大,又一女子,有什么名望可言?能得人如此惦念倒也真是不易……雖死無憾……呵呵,還能記得當年之恩惠,嗯,你還不錯,其他的就不用提了。”
高惲在女人堆里打滾了一輩子,軟綿綿的拒絕幾乎形同答應的道理怎能不懂?狂喜之中,開始口不擇言。
“夫人說哪里話?在下官眼中,夫人如同天上的仙子,凡塵難得一見,即登仙門,又哪有老去之說?”
如此輕浮之言出口,高惲后悔了那么一瞬間,之后就為自己的大膽喝彩,女人欲拒還迎,此時若不進上一步,怕是將來他才會后悔死呢。
再說了,楊廣那死鬼死了很多年了,蕭皇后在外也流落多年,定是經歷非凡……也不缺他一個入幕之賓吧?
果然如他所料,轎中的那勾的他魂魄都開始搖動的笑聲接連想起,顯示出主人的歡悅心情。
“高主事說的倒是頗為有趣,既然如此,那就有請高主事入來一敘?”
高惲心跳如戰鼓,早把什么燕歸樓的劉紅玉給丟在了腦后,他是真沒想到,長街一次偶遇,竟能全了他多年夙愿……
高惲哆嗦著手一把打開了轎門,在他那些扈從驚恐而又不知所措的目光中,他一腳踏上了轎子。
然后……在刺耳的尖叫聲中,他連轎子中的人有幾個都沒看清,就被人一腳踹了出來,在地上滾了滾,頭暈目眩當中,拳腳棍棒如同雨點般落下。
這一刻長街之上就像炸了鍋,咒罵聲響成一片,別看成國夫人帶的人少,可主人“受辱”之下,各個激憤,一邊是幾個人圍著高惲痛毆,一邊則開始追打高惲的侍從。
高惲的人仗著人多,雖然驚恐萬分,卻還支撐的住,忠心些的還想上前先將主人搶出來再說。
可不知什么時候,一隊左屯衛府的官兵已經出現在不遠處,在呼喝聲中,快速的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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