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節上任去了吧?”李破一邊擦著汗,一邊跟羅士信閑聊。
羅士信點頭,“那廝走了十來天了,大冷天的,也不知有沒有命去到涼州,聽他說還去什么敦……唉聲嘆氣一副不情愿的樣子……大哥不是看他不順眼,想讓他去送死吧?”
李破不高興的斜眼看過去,羅士信立馬慫了,訕笑著道:“這可不是俺說的,是程咬金那廝臨走前說的。”
李破哼了一聲,“那廝奸猾無比,你可別惦記他了……這次派他出去是正經事,若能把事情辦好,回來之后官位也就能和你差不多了。”
羅士信稍微煩惱了一下,立即理直氣壯的道:“那可不成,大哥可得把俺的官升一升,那廝才來多久,怎就能和俺平起平坐了?
大哥若是為難,也派俺出去走一遭嘛……”
李破瞪了他一眼,“大冬天的,跑出去做什么?”
羅士信嘿嘿嘿的笑了起來,遠近親疏表現的如此明顯,他要是不明白的話那可就真傻了,“那廝走的時候還讓我照顧他的家眷,弄的人怪不好受的。”
李破有些詫異,“他哪來的家眷,我怎么不曉得?”
羅士信就笑,“他可沒閑著,納了四個小妾,兩個都有了身孕了。”
李破聽了,砸吧砸吧嘴,不由覺著程知節那廝更可惡了幾分,不過轉眼他就也笑了起來,好家伙,汝妻子吾養之嘛……
一邊和羅士信說笑,一邊披上大氅,溜達出了武德殿。
來到太極殿偏殿,禮部尚書王澤等人已經等候多時,見皇帝來到,紛紛起身施禮。
蕭銑降臣快要到了,開始時禮部準備了盛大的獻捷儀式,到了尚書省就被駁回,天氣太冷是主要原因,李破也不愿在數九寒冬之際大張旗鼓的行事。
禮部的人商議一番,有人就覺著那就不如讓降臣在弘農先駐扎幾個月,等天氣暖和了再到長安來。
雖然是餿主意,卻還是有不少人贊同,畢竟這是難得的宣示武功的機會,多少年也不一定有這么一次。
當然了,這種餿主意沒有被接納的可能。
于是幾次三番跟中書,尚書,甚至是門下省的官員磋商之后,獻捷儀式大致上就被取消了,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蕭銑已死,沒了蕭銑這樣的一國之主,那么獻捷的光彩就沒了一多半。
從這一點上就可以看的出來,蕭銑確實是個麻煩,尤其是對于李破而言,怎么對待來歸的諸侯,將是一個不得不面對的長期問題。
活著的蕭銑或許有其用處,可死了的蕭銑卻也讓很多事情簡單了許多。
如今蕭銑雖死,李破卻也不得不考慮竇建德,杜伏威若是來到長安,又該怎么安置的問題。
沒有了獻捷大典,其他流程還要走一走,三省六部都要派點人出去迎一迎梁國降人,主要是向他們事先講一下大唐對待降人的態度,也要看一看降人的狀態,別來到長安大放厥詞,那大家臉上需不好看。
降人的名錄已經由門下省呈上,李破大致看了看,在臣下的建議下,挑出幾個人親自見一見。
降人大部分會留在朝中另行任用,算是安撫降人的一種策略,能夠得到顯職,或者回到南邊的人寥寥無幾。
江陵的人才庫大多都適用于文職,中書舍人岑文本很有發言權,他建議用一些人去治平地方。
朝臣們深以為然,南人知禮守信,文采卓然,頗懂懷柔之道的印象早已深入人心,戡亂之時他們不很得力,但承平之年用于地方卻是很不錯的選擇。
所以一些降人的去處就很明了了,可以到河東地區以及關西腹地去任職。
禮部尚書王澤等人過來,是最后一次確認皇帝的態度,商量好了,等到降人來到長安,便可按照既定的章程來辦。
其實梁國降人中,李破看重的就那么幾個。
以內史令蕭閬為首的文臣都不在此列,他們大多都是江南門閥中人,治政上或有能為,可因為身上沒有軍功,在長安很容易便會被長安門閥壓制,現在任用他們在要害職位,他們也坐不穩位子。
這些人大部分有個特點,文名甚盛,時不時的就能發些詩詞文章出來,很有粉飾太平的作用,可在近些年肯定不會受到李破待見。
周法明很有才能,在南陽領大軍與唐軍相抗近兩個月,很不容易,奈何年紀老大,如今還在江陵養病,沒有跟隨降人隊伍來長安。
王仁壽,寧長真,蘇胡兒都是領兵多年,據說軍政一體,是南邊典型的軍閥,蕭銑敗亡,其實他們出力頗多,不然有他們傾力來援,蜀中,以及南陽不會敗的那么慘。
這樣的人李破也見的多了,心都很野,要觀察一段時間,一個不對先就拿他們開刀震懾降人,根本不用猶豫。
李破比較看重的是高士廉,李光度,李襲志等人,這些人都有一個特點,就是曾在嶺南為官。
高士廉最遠,隨交州總管丘和在交州任職多年,那里是正經的邊地,叢林遍布,野人橫行,和南邊的小國也沒少打了交道。
李光度和馮盎都是一般,他們都屬于嶺南當地豪族的代表,馮盎降而復叛,為張士貴所殺。
李光度則老實的來到長安。
李襲志就比較特殊,這人竟然出身隴西李氏,祖籍在金州,卻任職過桂州總管,而且其人在嶺南任職已經很多年了。
前些年才因為降了蕭銑,任職梁國工部尚書,同樣還掛著檢校桂州總管的職位。
李破看重他們的意味不言而喻,要想將來在南邊有所作為,這些人才都不可或缺。
大唐元貞十月末,大雪已經掩絕道途,北風呼嘯著卷起積雪,盡情的肆虐在天地之間。
長長的隊伍好像出洞的蛇一般,慢慢探出潼關,艱難的向前行進。
一輛輛馬車當中,梁國降人們縮著身子,裹緊了衣物,被凍的瑟瑟發抖,隊伍中隱隱的傳來男人,女人,孩子的哭聲,隨即便被北風吹的無影無蹤。
高季輔騎在馬上,縮著脖子,緊了緊自己的皮袍子,但北風還是無孔不入的鉆進他的袖口,脖領子,讓他無處遁逃。
高季輔不由暗自咒罵了幾聲,這他娘的鬼天氣。
他也是倒霉,從益州回來就碰上了高慎一案,也不知幸也不幸,他那會還沒等來吏部調令,算是躲過一劫。
不然作為高氏子孫,又很可能去到戶部任職,不定現在就身陷囹圄,陪著高慎等人吃牢飯呢。
就算躲過了牢獄之災,也得和其他人一樣,被戶部掃地出門,回家吃自己去了。
可是高季輔真的被嚇的夠嗆,高氏這樣的門戶,竟然會有如此之遭遇,讓高季輔心膽俱寒,都想著趕緊弄個亂七八糟的職位快點離開京城了。
倒霉是真倒霉,幸運也是真幸運,他不但因為沒有官職在身躲過了一場清算,而且因為交到了朋友……嗯,那個朋友是真不靠譜……卻是高季輔的貴人無疑。
程知節不但領著他結識了親衛大都督羅士信,而且經常邀他一起跟千牛備身府的人飲酒,一來二去就找到了門路,在戶部弄了個巡官的職位。
品級不大不小,而且是在高慎一案還未審結的時候,真的是極為難得,當然了,這也與戶部職缺增多,又因外間戰事的緣故,忙不過來,加上舉薦之人得力,高季輔的任職履歷等有著很大的干系。
高季輔對程知節很是感激,從之前想要疏遠此人到后來傾心結納,說明了程大胡子真是不白給。
不過高慎一案對高季輔還是有著影響,不然的話,引導降人的苦差也不會落在他一個巡官的頭上。
高季輔也只能忍著,高氏中人在戶部受人排擠已經成為了一種風氣,想上來踩兩腳的人可不止一位兩位,誰讓高氏在戶部經營多年,瞅著就讓人眼紅呢。
高氏一旦失勢,遭受的打擊是全方位的,如果打擊只來自皇權,高氏還能反抗一下,可群起而攻的話,高氏也只能抱頭蹲在地上,等大家都消了氣再說。
高季輔就屬于抱頭死死蹲在地上的那種,讓做什么就做什么,沒有任何的怨言。
而他此次過來,也受了族中的囑咐,相比在戶部的孤立無援,他在族中的地位反而上升了不少。
新任家主鴻臚寺卿高表仁還親自見了他兩次,畢竟他祖上在北魏年間也很顯赫,只是現在落魄了而已。
而在高氏焦頭爛額之際,受到族中重用也很正常。
尤其是這次梁國降人中有江州司馬高士廉,按照輩分來論的話,高士廉應該叫他一聲叔父。
高季輔前來受族中囑托要照顧一下侄兒。
而高士廉離開陣前,加入到降人隊伍之中,也是受丘和所托,來長安打個前站,為洛陽方面的梁國降人說點好話什么的。
如果讓丘和知道高慎一案始末,怕是他會后悔的,作為高歡一脈的嫡系,高士廉也不會自請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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