諫義大夫魏征偷眼看了看皇帝,心說,皇帝又是從哪聽來的……用詞雖然平常,氣魄倒是不小。
顏師古抬頭看了看,皇帝又作詩了……不會吧?
起居注薛元敬打了個激靈,趕緊記下,心里卻道著,又是殘句,皇帝真是想到哪就是哪,從來不去補完,可惜可惜。
這些近臣們隨在皇帝身邊日子多了,對皇帝時不時冒出來的古怪詩才也已有了不小的抵抗力,猜測很多,卻都沒什么證據。
就像李破想的那般,現在的他再抄點詩詞,便無人敢來質疑于他了,最多也就是在心里犯點嘀咕罷了。
岑文本馬屁立即跟上,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自然是一頓猛夸,卻還不知死的想讓皇帝努努力,把一闋詩詞補個完整。
李破惱火的給他記了一筆小賬,不耐煩的趕他回去重新寫信了。
詩詞李破確實記得不少,可他和大多數普通人一樣,記得清楚的大部分都是那些膾炙人口的殘句,完整的詩詞是有,可卻只有應景的時候他才會拿出來。
就像上陣殺敵一樣,總要留下最能打的來當預備隊。
把岑文本打發走了,又看了會奏章,李破才讓宦官把今天他要見的人一個個放進來。
主要是以梁國降人為主。
先見的是梁國內史令蕭閬,蕭銑的親戚兼寵臣。
亡國后的權臣,之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狼狽,蕭閬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在梁國朝堂之上一言九鼎,權臣之像漸顯,這些年驅逐岑文本,殺張繡等諸王,把周法明弄到外頭領兵,等等諸事,幾乎都有他的參與。
在政治手腕上,他倒是真不含糊。
李破只是側面打聽了一下就對此人失去了興趣,這人不但是蕭銑的叔叔,還是梁國的權臣,哪方面都不討喜。
而且蕭閬除了喜歡吃江魚外,好像也就沒有其他什么特殊的才能了。
所以李破象征性的見了見他,便將此人拋諸于腦后,長安朝堂之上,沒有蕭閬的位置,外放為官卻又不合適。
給個爵位養起來吧,他好像還差了些資格,真可謂是高不成低不就,李破轉眼間就把他忘了個干凈。
接下來見的就是工部尚書李襲志,李破跟他說話就比較鄭重。
其實在見面之前李破對這人該如何任用就已經有了決定,現在見他一次,第一是要看看他本人的態度。
別是心懷故國,不愿在本朝為官什么的,那倒也不用強求,讓隴西李氏的人多勸勸,不行就留在長安個十年八年的,嗯,看看誰吃虧。
第二個就粗略的瞧瞧此人的言談舉止,心性德行之類,比如蕭閬就不太過關,既無鐵骨錚錚,又不能低下頭來獻上諂媚的笑容,弄的他自己和別人都很別扭。
李破也不知他在蕭銑面前是怎么一副面孔,反正他沒怎么看出來此人有成為內史令的特質。
與封德彝,長孫順德那兩個老老狐貍對比一下,蕭閬看上去非常的弱小。
而李襲志的個性就要鮮明的多,仔細觀察了一下,又說了一些話,也許是先入為主的緣故,李破很喜歡其人坦誠而又頗為爽朗的性情。
至于才干,見一面,說說話是看不出來的,而且三個多月滅亡了蕭銑,讓李破對蕭銑的臣下們的能力也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岑文本的建議他覺得很不錯,蕭銑降臣們比較適合治理地方,而非是把他們放在朝堂上爭來斗去。
走出太極殿的李襲志多少有點恍惚,和他想象的見駕場面大不相同,皇帝并沒有那么……嚴厲(粗魯暴躁),待他很是溫和可親。
皇帝很好相處啊,并沒有傳聞中那么兇……這就是第一次見駕之后皇帝給他留下的印象。
而皇帝也沒問什么太過緊要的事情,只是讓他說了說南邊的一些風土人情,而且讓李襲志非常詫異的是,皇帝對那些地方好像并不陌生。
很多事都是他只開個頭,皇帝就已曉得他講的是什么,以皇帝的年紀和經歷,不可能到過山南,也不像是聽人說起過山南如何如何,一種很難形容的古怪感覺,就像是碰到了一個多年未曾歸家的老鄉。
他和皇帝談論了許多,卻沒說什么要緊的事情,皇帝沒有問起他的家世,也沒有夸獎他在南邊的政績,更沒有讓他表忠心的意思。
等于是閑聊了半晌便放了他出來,李襲志長長出了口氣之余,卻又恍然若失,因為他為此次見面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
探望他的人也都告訴他,這次見駕很重要,結果就是蓄力很久,卻撲了個空,弄的他多少有些不適。
宦官把他引出太極殿,被外面的冷風一吹,李襲志才算回過神來,而太常寺的人卻已經在外面等著他了。
他將暫任太常寺少卿之職,之后太常寺會給他準備住處,不用再回左屯衛駐地了,而他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因為李道興告訴他,之后任職的地方不出三處,太常寺,工部,少府……太常寺少卿,四品上,品級上比尚書差許多,管的事情極雜,也沒工部權重。
當然了,李襲志并不太在乎這個,離著年關越來越近,他有點想家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長安得待多久,是不是還能回去山南老家……
一個上午,梁國降人就見的差不多了,能來到御前見駕的人畢竟是少數,讓皇帝感興趣,想多說幾句的就更為稀少。
蕭銑降人給李破的印象還算不錯,大家身上都有些書卷氣,溫文爾雅的很是內斂,見慣了心雄氣壯的北方豪杰,再瞅瞅他們,頓時有耳目一新之感。
中午到了飯點,李破準備回去兩儀殿用餐,下午他就不打算過來了,今天天氣不錯,正好出宮去晃晃。
剛被簇擁著出了太極殿,封德彝便出現了,顯然是卡著飯點過來的。
看到封德彝,李破想起了那言商六策,一邊朝兩儀殿走,一邊問道:“武士彟何在?趁著有閑,詔他過來吧。”
封德彝有些詫異的看了看皇帝的臉色,心道看來今日至尊心情尚好,竟沒有被那些降人擾了興致,真是不容易。
“他已候有多時,臣這就派人引他過來。”
等進了太極殿,封德彝才明白過來,呀,武士彟那廝好運氣,頭一次見駕就能陪皇帝用飯,如此的福氣一般人可比不得。
武士彟可不覺得有什么好福氣,他起了個大早,在宮外等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才被封德彝派人帶到了南衙門下省所在。
他已離開朝堂許久,門下省人來人往竟沒幾個人認得他,即便認得也不會在此時上前說話,沒那個交情嘛。
封德彝顯然也沒特意囑咐招待于他,于是他便在那里干等了許久,連口水都沒喝上,可他還是很感激封德彝沒讓他在外面凍著,不然一個上午下來,別說見駕了,他還能不能說得出個囫圇話都夠嗆。
其實這才是見駕時最為平常的流程,想見駕的人多了去了,可真能見到皇帝的人卻鳳毛麟角。
像武士彟這種,只等了十幾天,覲見的時候等的時間長了些都還是輕的,有些人可能等著等著就失去了見駕的機會。
他也沒法埋怨封德彝如何如何,因為人家確實幫你爭取到了見駕的機會,兌現了當初的承諾,至于你能不能討得皇帝看重,那就得憑你自己的本事了。
兩人非親非故,做到這一步即可,再幫那就是人情,不幫你也埋怨不得。
像楊氏所言,不幫就是害人……也不算錯,各人看事的角度不同而已。
武士彟的運氣確實不錯,他進到兩儀殿中的時候,飯菜已經擺到了桌上,還給他留了個位置。
李破之前也沒特異安排,封德彝也沒有幫他爭取,正好趕上飯點,你說不是運氣是什么?
“臣武士彟參見至尊。”武士彟一躬到地。
李破擺了擺手,“免禮,坐下說話吧。”
不管怎么說,武士彟都是曾經當過工部侍郎的人,又曾經在李淵身邊行走,所以他不會像第一次見駕的那些人一樣誠惶誠恐。
再向封德彝施禮后,便小心的坐在了空位之上。
三菜一湯,比較簡樸,作為當世有數的大富翁,武士彟稍稍判斷了一下,如果皇帝的午飯一直是這個樣子的話,那確實要比李淵簡樸的多。
李淵喜歡熱鬧,平常總有親近臣下陪在身邊,尤其是裴寂,好像比宮妃們陪在李淵的時間還要長的多。
當今皇帝……好像傳聞有點好色,也好美食?食色(和諧)性也?
若是讓李破知道他的心聲,一定會問問他,他娘的你從哪聽說咱好色來著?
封德彝坐在他對面樂呵呵的在跟他點頭示意,看上去意思是皇帝心情正好,你可以暢所欲言。
武士彟才不會去信他,這廝壞的很……
即便肚子確實有些饑餓,他也只端坐不動,用余光不時的打量著皇帝,暗自拿李淵來做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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