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間,朝中議論紛紛。
第一個便是與突厥會盟之事,因高慎剛死不久,而高慎一案明顯的顯示出了一些皇帝對突厥的態度。
所以臣下們進言都要再三考量,私下里議論很多,可上書表態的人卻沒幾個,最終估計還要皇帝自己來做決定。
第二個就是皇帝要重開科舉,此事關乎朝廷大政,有想法的人就太多了,而且有前隋可以借鑒,各部人等對此都很關注,于是紛紛上書言事。
皇帝案上的奏疏猛增倍余,工作量大增之下,李破也只能耐心的埋首案牘,再也沒什么娛樂的心思了。
消息漸漸傳至地方,地方的官員們也要來多嘴兩句。
所以大唐元貞三年的后半段,朝廷重開科舉的消息在各處流傳,各種各樣的聲音都冒了出來。
贊同的人要上書言事,反對的理由也是一大堆,紛紛擾擾間,其他事好像都被壓了下去。
比李破預想的影響要大的多,人們對選才制度的改革好像分外的感興趣,這也許是因為前隋打下了一定的基礎的原因。
李破也招來了一些曾在前隋任職的老臣問了問,好像文皇帝楊堅推行科舉制度的時候,聲音沒這么嘈雜。
分析一下原因,應該是因為人們對科舉不太熟悉,無從多嘴,再有就是那時楊堅正準備平定南陳,雙向并行,人們的注意力明顯都放在軍事上,并無心管什么科舉不科舉的。
而且開皇初年,戰功卓著,竟然打的突厥抬不起頭來,楊堅威望大增之下,從上到下強行推行科舉,阻力也就沒那么大了。
但話說回來了,科舉制度在前隋效果不佳也是有目共睹。
原因嘛那可就多了,晉末戰亂剛剛平息,九品中正制雖然腐朽,卻已深入人心,門閥勢大也是不爭的事實。
楊堅推行科舉的目的明顯不是養才為用,而是與世族爭權,而一個爭字其實就道盡了當年的局面。
等明白過味來,世族門閥自然反抗激烈,于是科舉在前隋立馬淪落到了一個尷尬的處境當中,門閥大族約束子弟,不讓他們去參加科舉,并形成了一種科舉官不是正經官員的風氣。
這對科舉打擊就大了,朝廷選士,應者寥寥,即便選上,也無出頭之日,比如如今的涼州總管范文進就是受害者,參與科舉而得官,卻只能為人幕僚,很多人都瞧不起他,最后落得離任歸鄉。
這樣的局面怎么破?
楊堅也想了不少的法子,一邊徹底廢除九品中正制,一邊在各處辦學,想要培養科舉應試之人。
為此他還選了不少才學之士出來辦學。
可結果呢,并無多少成效,開皇末年,楊堅灰頭土臉的辭退了那些選出來的“大儒”,仁壽元年,他再也無法忍受辦學的進度,于是決定廢止,諸般努力此時已多化為烏有。
沒辦法,他面臨的情況太復雜了。
想要與門閥世族爭權,把天下官員的任命之權徹底收歸中央,可不是一個科舉制度所能辦得到的。
那時的人們其實已經意識到了九品中正制走到了盡頭,可同樣不愿皇帝把刀子架到他們的脖子上,于是代替九品中正制的科舉制度舉步維艱。
到了大業年間,楊廣繼承了父親的治政思想,只是他的手段要比父親激烈的多,楊堅也只是把刀子架到世族的脖子上,并未想著非要見血。
可楊廣就不一樣了,揮舞著刀子,斬來斬去,那誰受得了,瞅著機會便紛紛操戈而起,就你有刀子嗎?
總的來說,科舉制度在前隋是失敗的,終隋一朝,秀才及第者僅僅七十二人,常科,特科及第者八十九位,幾十年的工夫,斷斷續續加在一起不足二百人,你說尷尬不尷尬?
而且前隋的科舉制度制定的太粗糙了,每年還都在變化,很多時候都讓人摸不著頭腦,皇帝隨意增減科目,看上去很隨緣的一個考試,更增其不入流的感覺。
如此的混亂,也難怪走的步履蹣跚。
當然了,這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就像前秦統一六國,面臨的是割裂已久的天下,需要考量的事情太多了。
而大唐要重開科舉,其實也面臨著極大的考驗。
比那時強的地方在于,門閥世族的反抗沒那么激烈了,九品中正制已經廢除了二三十年,各地諸侯雖還看重門第,卻也不再分什么上品,下品。
天下的動蕩局面同樣也削弱了門閥世族的實力,民心思安之下,科舉還是薦舉,對世族中人來說,已經從極力阻撓變成了都可以接受。
就像是如今大家進言,贊成者明顯居多,明確反對的人卻沒了幾個,因為大家都感覺折騰不起來了嘛。
再有就是當年北齊故地的人們受到了重創,不用再擔心他們成幫成伙的起來造反,重建北齊什么的。
所以說李破面臨的局面要比楊堅那時輕松一些,劣勢之處在于爛攤子終究是爛攤子,想要收拾起來沒那么容易。
上書言事的人很多,李破仔細覽閱,到了六月間,他心里就有底了,贊成的人很多,留戀舉薦制好處的人都是陳腔濫調,不值一提,找機會把這些人換了就是。
再抓幾個典型,讓他們知道知道上書言事的危險性……
當然了,他也不指望重開科舉能收立竿見影之效,他已經準備好接受最壞的結果,像前隋一樣沒幾個人應試,或者選出來的都出身世族。
這都沒什么,重要的是要做好準備,把科舉制度框架確定下來,要吸取前隋的經驗和教訓,持之以恒的做下去,早晚有其成效。
大唐元貞三年四月間,還在傳出消息,聽取意見的階段,李破并沒有大動干戈,還有很多事要做,科舉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還不需全力以赴。
四月末,竇建德一行河北降人終于來到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