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灘上,喊殺連天。
沙匪和唐軍士卒縱橫來去,馬蹄帶起陣陣黃土,攪的煙塵四起,連陽光都暗淡了幾分。
騎士們不停的揮舞著戰刀,伴隨著的是一聲聲充滿野性和殺氣的怒吼,一蓬蓬鮮血飛濺而出,染紅了饑渴的戈壁灘,凄厲的慘叫聲不時響起,每次都幾乎代表著一條鮮活生命的消逝。
箭矢帶著令人恐懼的銳嘯四處飛射,不時有人為箭矢所中,慘叫著栽下戰馬。
唐軍憑借著他們精良的武器,護甲,以及嫻熟的戰陣技能漸漸占據上風,并很快將主動權化為了勝勢。
他們在軍官的帶領之下,在戈壁之上往來沖突,所到之處,沙匪紛紛被斬落馬下,彪悍的唐軍將士向敵人盡情的展示他們的武勇。
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已將沙匪趕的狼奔豕突,四散而去,唐軍士卒猶自憤恨不已,在囊中抽出弓箭,于疾馳當中將那些落后的沙匪射下戰馬。
廝殺漸漸平息,程知節摘下面巾,大口的呼吸著那帶著濃重的土腥味的空氣,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膛。
那里被人斬開了老大一條口子,露出里面灰撲撲的皮甲,好在老程命大,這一下要是向上斬出,程大胡子的腦袋恐怕就保不住了。
“傳令,不要追了,收拾一下,留幾個活的,其余都殺了,咱們去他們的老巢休整兩天再走。”程知節怒氣爆棚的吼了一聲。
出了玉門剛兩天就被一群不知所謂的賊人給盯上了,這些沙匪應該是附近綠洲上的一些部落的人,估計是很久沒有買賣,已經窮瘋了。
不然他們也不會對程知節一行人下手。
事實也證明他們確實打錯了算盤,就算他們召集了能夠召集的所有人馬,在數百唐軍精銳面前也是不堪一擊。
程知節一行又走了一個多月,才從福祿城趕到玉門,別看在程知節等人感覺當中,已經走到了天邊,可這里確實還在中原王朝的傳統勢力范圍之內。
夏朝到前秦,這里是西戎,匈奴等部族的地盤,一直到漢武帝時期,始置玉門縣,隸酒泉郡,這無疑是絲綢之路的產物,中原王朝的影響力開始向中亞地區延伸。
從那時開始,到魏晉南北朝,再到前隋,哪個都未曾放棄這里,郡縣也設置的越來越多,玉門城作為通往西域的一個重要的節點,只要中原王朝還能維持,這里就一定會有中原軍人駐守。
程知節等人來到玉門城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玉門城主孫世恩,這人四十多歲年紀,大業八年隨軍至玉門駐守,他當時只是前隋軍中的一個隊正。
到了大業九年時,白喻娑在西北掀起了聲勢浩大的奴隸起義,涼州以西的地方便與中原徹底斷絕了消息。
如今駐守在玉門城中的都是些前隋老軍以及招募的附近的一些牧民,隊正都熬成了城主,見到中原來人的那一刻,孫世恩是老淚縱橫。
在得知中原已經改天換地之后,孫世恩不勝唏噓,鄭重其事的舉行了一個儀式,率人奉上了西北邊軍的日月星辰旗,從程知節手中接過了大唐的旗幟,懸掛于玉門城之上。
這些駐守于西北荒蠻之地的軍人給程知節,侯君集等人上了生動的一課,他們的忠誠讓人動容不已。
據孫世恩說,十幾年間,他們駐守于玉門城中,由開始的五百人,一直到現在的幾十人,外加招募的部族戰士,也不過百人,加上城中之百姓也只有三百余人。
這些年里和周圍的部落以及沙匪斗智斗勇,勉勉強強活了下來,程知節到時,其實他們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每年都在死人,再過上一些時候,玉門城估計就要掩埋在西北的漫天黃沙之中了。
他們曾幾次派人到長安求援,可出去的人就再也沒能回來,到了后來他們還想全軍而返,因為一部分的反對,最終未能成行。
今日終于再見故國使節前來,那種激動根本無法言表。
程知節聽了這些當即拍著胸脯跟孫世恩等人說,以后一定會好的,中原已經是大唐的天下了,他們去敦煌瞅瞅,回到長安肯定要把他們的功績跟皇帝說一說,到時大家都加官進爵,回到中原去享福。
對這個河南賊的說法,孫世恩等人深信不疑,感激的和什么似的,還讓人殺了一頭羊來款待程大胡子。
程知節一行并沒有在玉門多做停留,路還很遠,他們要盡量在冬天之前回到張掖,而且玉門城中的人過的太慘了,也太熱情,讓他不忍心禍禍人家。
離開玉門城之后,侯君集就感慨的對程知節道:“此輩乃我大唐之干城也,還望大兄莫要忘了今日之言,讓他們能榮歸故里。”
只是沒想到,他們才離開玉門城兩天,就跟沙匪做了一場。
程大胡子比較憤怒,他一個攔路打劫的祖宗碰上了斷道的強人,還挨了一刀,那可不能就這么算了,正好去掏了他們的老巢來歇歇腳。
食物飲水什么的倒在其次,他好幾個月沒碰到個母的了,想來這次能有所收獲。
不得不說,他這樣的家伙,正適合此等蠻荒之地……
一天之后,程知節便坐了一處綠洲的帳篷中,洗了個澡的程大胡子煥然一新,只是兩腮出現的高原紅短時間內是洗不掉了。
綠洲原來的主人都被送去見了他們信仰的神明,河西走廊的人們如今大多受突厥影響信奉天神,以阿史那母狼為圖騰,少部分信奉佛教,當然了,是不禁殺戮的那種。
河西地區的部族來歷龐雜,什么部族的人都有,匈奴,柔然,鮮卑,土羌,吐谷渾,突厥,西域胡種還有漢人等等等等,都能在這里見到,相互通婚之下,已經很難分清他們的人種了。
他們散布在河西地區的河流旁邊,一邊耕作放牧,一邊則兼職強盜,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苦日子。
程知節愜意的坐在一張破毯子上面,飲用著本應該送給突厥人的美酒,一邊埋怨著侯君集。
“你呀,就是死規矩記得太多,咱們在這里殺些人,搶幾個女人算什么?回去之后又沒人知道,就算知道了,還能因為這個來罰咱們?
勞苦功高你知不知道?走了這么遠的路,受了那么多的苦,沒功勞也有苦勞,誰又能拿軍紀跟咱們說事?”
來自山東的大賊頭教育著死板的關西小流氓……
老葛邏祿則像個真正的奴隸那樣縮在帳篷的角落里,時刻觀看著主人的臉色,并偷喝著主人的酒。
侯君集是個堅持原則的死腦筋,而且他向來自詡甚高,又是正規軍出身,和程知節可不一樣。
殺人可以,女人不能動之類的軍規戒律已經刻進了他的骨子里,所以在圍剿這個部落的時候,他約束住了狂暴的軍人們,并斬殺了幾個違抗他軍令的士卒和向導。
此時即便他不愿得罪程知節,也還是搖頭道:“沒有規矩不成,唐軍軍律森嚴,據說至尊早年起兵之時,便已讓士卒背熟軍律才能從軍征戰。
至尊之明,非吾等所及也,所以即便遠離中原千里,吾等又豈能得過且過?大兄也莫要冤俺,咱們到底是要回去的。
此戒一開,人心也就散了,這么亂的地方,靠的還是士卒用命,人心一散,咱們可能就回不去了呢。”
程知節不太滿意的哼哼了兩聲,卻也再不說什么。
因為他想起了在遼東的時候,那位可惡的李參軍殺人無數,卻還是嚴令眾人,不讓大家碰女人,想來也是這樣的考量。
在河南軍中就沒那么多的規矩,可一打起仗來,有些人掉頭就跑,確實不太像樣子,不然的話,估計也就不是李參軍最后得天下了。
程知節從諫如流,在這里待的沒趣,那就繼續趕路,早一天到地方,就少受一天的罪……西突厥那些狗崽子,可算是把你家程爺爺給害苦了。
過了玉門城,其實就已經進入到了敦煌郡境內,可要想趕到敦煌古城地區,最少還得一個月,中間要是再跟沙匪較量幾場的話,他們在冬天之前趕回張掖的想法也就泡湯了。
所以程知節也很著急,他可不想回程之時在玉門城中過冬。
程知節不知道的是,這一年的夏天,涼州也不平靜。
吐蕃人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了積石山以北,由附從的吐谷渾部族為向導,進入河源郡,向積石鎮進發。
積石鎮乃大業三年設置,這里顯然是為楊廣西巡張掖打的前站,楊廣旅游了一圈,積石鎮也就失去了作用,成為了維護河西走廊安定的準軍事用途的軍鎮,常年有人駐守。
大業末年軍人逃散,漸漸趨于廢棄,到李軌政權末期,有鑒于吐谷渾人北遷,李軌重新派人駐守于此,可不久之后,便被吐谷渾人攻破,成了吐谷渾部族北遷路上的一個歇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