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阿史那牡丹來到長安的大部分都是王庭衛士,真正跟出使有關的人只有三四人,他們有常駐長安的跡象,和后來設立大使館差不多。
只是沒經過什么培訓,就是時常會被告誡幾句罷了。
可突厥人野慣了,很多人喝多了就不知自己姓什么,在突厥王庭還不怎的,那里聚集的大部分都是突厥貴族,之外都是他們的奴仆,平常的牧民很難進入王庭所在,大家都很粗魯,也就無所謂了。
而到了長安這等繁華所在,貴族只是一小撮,剩下的都是平民百姓,突厥人待的久了些,便漸漸本性難抑,有了胡作非為的苗頭。
實際上,大唐開國之初,戰火方熄,民風彪悍自不待言,和后來百姓溫和,對外來人總報以寬容之心可不一樣。
突厥人即便今日不碰的頭破血流,這么粗魯蠻橫的在長安中惹是生非,過上幾日也得被人圍毆一場。
只不過今日確實巧了,成國夫人府的人到了……如今暫時沒人搭理他們,其實多數是看在蕭氏的面子上,另外就是使節這一層護身符而已。
幾個千牛備身進了后宅,見是突厥人鬧事,卻也不管那么多,先就呼喝兩聲,想著讓他們老實一些,出來跟主人家認錯,然后是牽回成國夫人府教訓,還是直接送去長安令衙,或者放掉了事也不用他們來做主。
可幾個突厥人喝多了,抽出刀子便又來嚇唬人,幾個千牛備身當即就惱了,抽刀便砍倒了一個,在其大聲慘叫之際,沖上去圍著幾個爛醉的家伙就是一頓打……
宅院外面的人已經被驅散,侯莫陳氏正在跟呂鄉君說話。
“我家主人聞聽長安出了位呂娘子,草木山林,春夏秋冬盡可入耳,便令我等前來相邀入府一敘。”
說到這里,略微示意,下人便送上拜帖,以及見面之禮。
呂鄉君聽了卻并無任何歡喜之意,心里只道了一聲,又來了麻煩,她現在哪敢去誰的府中獻藝?
此時在她看來,長安城中盡多如狼似虎之輩,臉面都不要的,進了人家的門檻,說不定就出不來了,所以現在誰來她這里都是一般打算,先拖延著,明晚她就帶著心愛的瑤琴逃回江陵去。
恭敬的接過拜帖,卻做為難狀看看自家的院落。
侯莫陳氏便笑道:“莫要擔心,此乃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還容不得人肆意妄為,一會拿了人出來,讓他們給呂娘子認錯,再發去長安令衙也就是了。”
呂鄉君看她從容篤定,說的話也很大氣,不由看向拜帖,打開一看,抬頭就是成國夫人蕭的字樣。
其實權貴想召妓子入府,并不用這么麻煩,還送什么拜帖之類,只是名妓要得些優待罷了。
成國夫人……雖說在江陵見過無數達官貴人,呂鄉君的心肝還是顫了顫,蕭皇后?
前朝皇后,天下第一美人,即便未歸江陵已久,可那里還有著她的各種傳說,梁國皇帝蕭銑就是她的侄兒。
江南的才子們曾作過無數的篇章來傳頌她的美貌和才華,閨閣中的女子同樣對她充滿仰慕之情。
如今繁華散盡,當年的天下第一美人應已遲暮,母儀天下的蕭皇后如今也已成了成國夫人。
可只要她還活著,就依舊有著無形的魔力……
一瞬間,呂鄉君就有了傳說走到眼前的感覺,她來長安不久,便已聽到了不少關于成國夫人蕭氏的傳聞,這么多年過去,天下人卻還是忘不掉她,關于她的一切都能讓人津津樂道。
之前的那些想法頓時煙消云散,那樣的一個人若不能去見上一見,呂鄉君覺著自己一定會后悔終生的。
呂鄉君整了整衣裙,芊芊一禮道:“蒙夫人垂顧,鄉君幸何如之?還請大娘轉告夫人,鄉君明晚便至,只是鄉君琴藝粗淺,比不得那些大宗名士,若讓夫人失望了,還請莫要見罪于奴。”
早知道就是這樣的結果,成國夫人的邀請,別說一個名妓,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夠拒絕的了呢?
瞅著眉目宛然的呂鄉君,侯莫陳氏覺著這真是個幸運的可人兒,姨母見了一定喜歡,因為她身上有著一些江南女子獨有的特質,偏又如此靈巧……
看來坊間又將有一番精彩的故事傳出了吧?
一邊感慨著,一邊上前拉住對方的小手,摩挲了一下,有些可惜的是,對方手上有些操琴者必有的老繭,并不那么順滑柔軟。
“不用這么謙遜,娘子才來幾日,便在城中有了大名,肯定有獨到之處,只需盡情展露出來,夫人必然歡喜,到時你在城中行走,看哪個還敢來此欺辱?
說起來,我阿娘也是江陵人氏,以后時常走動,可得聽你說說江陵風物……我還沒有去過那里呢。”
呂鄉君這下徹底把小心肝都放回了原位,大靠山就這么不經意的出現在了面前,可得扒穩了。
所以對這位大娘的親昵舉動也甘之如飴,“奴就說嘛,大娘鄉音還在,說的極好,聽著就讓人倍感親切。
奴北上之后,時有異鄉為客之感,若能跟大娘時常說說話,那可就太好了,就怕身份微賤,礙了大娘名聲,那可就是奴的罪過了。”
侯莫陳氏笑了起來,這話,也不知她的琴聲是不是能趕得上她這張巧嘴?
“大娘可沒什么名聲,你只要潔身自好,大娘就當多了個忘年之交了。”
笑的溫煦如春,說話間卻隱隱帶出了些警告的意味,大致上就是說,莫要留人在這里過夜,那樣的話大家面上需不好看。
不然說起來,一個當紅名妓,哪有潔身自好一說?
呂鄉君心領神會,咧開小嘴,露出細碎的小白牙就笑道:“大娘可不老,說不得什么忘年之交,奴今身無長物,只一藝防身,以后多給姐姐彈幾只曲子,還請姐姐多多照看則個。”
她是真會說,把侯莫陳氏逗的掩嘴直笑,挽著對方的手便不撒開了,直想跟這知情識趣的幾句。
只是那幾個千牛備身不懂事,拖死狗一般將幾個血忽淋拉的突厥人拖了出來,往門前一扔。
為首的那個挺不好意思的到侯莫陳氏身前稟報,“突厥使者的護衛,喝多了鬧事,還拔了刀子出來,咱們下手便重了些,還請大娘莫要怪罪。”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