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戰術在阿魯的講述中變得很簡單。
他描述著姑臧城怎么高大,堅固,并拿邏些城來做出對比,讓將領們有一個直觀點的印象,如果你沒去過邏些城,好吧,你這樣的人也就不用跟我來叫嚷了。
他說的倒都不是假話,也沒多少夸張的成分,基本上都是事實,可卻給了吐蕃將領們一種敵人并不算強大,卻善于運用陰謀詭計的印象。
等他說道吐蕃大軍在攻城數日不得不撤軍的時候,將領們這時已經知道了最后的結局,大群的敵人騎兵突然出現在他們撤軍的路上,讓疲憊而又沮喪的吐蕃大軍措手不及,于是便被徹底的擊潰了。
而遠離故鄉的他們在失敗之后,甚至連逃走都變得艱難無比,四處都是敵人,低地人對戰敗的他們進行了一場為期數日的圍剿,沒有誰能逃回來。
阿魯的眼淚流了下來,他聲音哽咽的訴說著敵人的兇殘,就像高地部族這幾年來一直在控訴著吐蕃人的暴行類似,在勝利者看來,都屬于敗者的哀鳴。
可阿魯沒有這樣的自覺,他告訴吐蕃將領們,敵人根本沒有收容多少俘虜,更沒有打算讓人活著回來,他們砍掉了所有人的腦袋,并堆放在一起,好像要進行一場盛大的祭祀。
代入感比較好的人想象了一下用幾萬人來向神明祭祀的情景,不由毛骨悚然,雖然他們一直保留著這種原始的祭祀活動,可卻從來沒有拿這么多人的生命去取悅過神明。
看來低地人信仰的神明的胃口還真是不小啊,這么說來的話,那祂的力量是不是也比吐蕃人的神明要強大的多呢?
好吧,這就是以己度人的想法,神明在吐蕃人的生活當中占據著很重要的地位,所以他們也就無法想象低地人對待神明那種敷衍的態度,在思維上難免出現偏差。
于是大唐將士純粹出于復仇的目的,順便清點斬獲而做出的血腥舉動,讓他們誤以為是在進行祭祀。
當然了,不管兩邊有著怎樣迥異的風俗習慣,用鮮血凝結成的仇恨都已種下,也只有用更多的鮮血才能洗刷。
當阿魯的敘述接近了尾聲,敵人的戰術也就變得更加的清晰了起來。
和那些高地奴隸們對低地人的描述是如此的相似,用堅城來遲滯大軍的攻勢,當對方疲憊下來,再由援軍來決定戰事的勝負。
不管是囊聶,還是齊勒布,都聽過了無數次這種訴說,可他們都沒怎么在意,因為在失敗到來之前,他們無法想象有什么樣的城池能夠絆住吐蕃人的馬蹄。
既然攻打不下來,他們一般的做法都是選擇繞過它,而吐蕃人居住的環境也決定了不用修建多少道路,因為高原上除了山巒就是大片的荒原,孤零零的一座城池有什么用呢?
現在低地人給他們補上了重要的一課,在一些關鍵之處立下城池,別說你繞不過去,就算你繞過去,也將付出無比沉重的代價。
“齊勒布瑪本真是愚蠢啊……”
吐蕃人說話就是這么直接,而且這里的多數人對齊勒布都沒什么好感,在他們聽完阿魯的訴說之后,立即開始攻擊起了齊勒布,沒有半點人死為大的忌諱。
人們在紛紛附和,更有人直言不諱的認為,齊勒布瑪本應該為此次戰敗負責,他的愚蠢葬送了那樣一支大軍,現在應該是在向神明請罪,而非是獲得獎賞。
而在旁觀者角度來說,齊勒布確實愚蠢的可笑,但只要仔細想一想,其實就能知道,都是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家伙。
試想一下,率領八萬余人的大軍北上低地,接連破城之下,統軍之人又該如何進行選擇行軍路線?以吐蕃人的作戰風格來看,誰又會在意自己的后路?
他們當中又能有誰會有勞師襲遠,非所聞也,或者是困頓于堅城之下,久不可待的戰術思想?
別說他們這些土包子了,就算是熟讀兵書的中原將領們也會時不時的犯下這種看似愚蠢,但實出必然的愚蠢錯誤。
當然了,吐蕃將領們沒有多少這種自覺,他們也不會設身處地的為戰敗者著想,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甚至在想,齊勒布果然老了,換了是我,一定不會讓大軍遭遇如此慘敗。
聽著眾人的議論,阿魯悄悄的松了口氣。
他當然沒有說是自己讓齊勒布下定決心再攻城幾日試試看,如果提早撤軍的話也許就不是這樣一個結果了。
他也沒有詳說攻破低地人的城池之后,吐蕃人犯下了多少暴行,這倒不是在推脫責任,而是那對于吐蕃人來說是很正常的行為。
在他們的習俗當中,征服者與被征服者都要附從命運的安排,對于征服者來說,那是神明的獎賞,對于被征服者而言,也是他們信仰的神明對他們的考驗。
神就是這么的無所不能,而且其中充滿了辯證和雙標的味道,仔細體會一下,是不是很熟悉?
囊聶揮了揮手,讓人們安靜一些,問道:“攻打你們的時候,敵人多不多?我聽說低地人的騎兵總是很少,如果敵人全都是騎兵的話,應該比你們的人數要少的多吧?”
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但卻問錯了人,阿魯哪知道敵人有多少?他甚至沒見到敵人的面,吐蕃大軍就已經潰了,他和齊勒布被人裹挾著向后逃走,甚至不敢回頭看上一眼。
可他不能這么來回答,“瑪本,我們和敵人相遇的時候已經非常疲憊了,有的勇士坐在馬上就能睡過去,而且我們也從沒想到會在那里遇到敵人。
我并不擅長戰斗,也許是太累了,或者是太過沮喪,也沒有聽到神明給予我的警示,當我抽出刀的時候,已經被敵人圍住……
我親眼看到齊勒布瑪本親手殺死了五個敵人,才被卑鄙的他們拽下戰馬,他的英勇真是讓人贊佩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