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元貞四年三月末,大朝會。
這是一個在大唐開國之初要重點標注的日子。
朝會之上,中書令,開國公蕭禹等人奉敕訂立唐典,在這一天的大朝會之上明詔宣于眾人。
在嚴格意義上來講,這是中原王朝自古以來第一部綜合性的法典,只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便完成了初訂。
光從時間上來看確實有所倉促,但也可以說是應運而生。
從漢末到前隋,各種法律條文層出不窮,改動更是無可記述,是亂世的標志性特征之一,到了前隋有所改觀。
律法的解釋權漸漸歸于中央。
只是到了大業年間,再次亂相紛呈,后來又演變成了諸侯割據的局面。
李破在晉地稱王后,便開始讓臣下們修訂前隋律法,等他進入長安,再次令蕭禹等人訂立唐典。
可以說在他的極力促成之下,唐典在短短時間之內便誕生了。
這一天太極殿正殿之上,在近侍宦官陰陽頓挫的誦讀聲中,將新成之唐典展現在了朝臣面前。
足足念了兩個多時辰,頌念的宦官換了五人,朝臣們卻聽的聚精會神,沒人敢于分神旁顧。
所有人其實都能意識到,這是個歷史性的時刻。
沒有誰會認為唐典中的條文與自己無關,就不用仔細聆聽,因為對于很多人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接觸到唐典的全貌,也許同樣是最后一次。
唐典訂立之后,會藏于觀文殿中,能夠查閱全本的人將屈指可數,大多數的朝臣過后只能看到關于自己政務的抄本而已。
這里念誦的每一個條文,也許無關緊要,也許就會代表將來朝局的走向,以后若有人政見與唐典的傾向性相悖,那也就是與國策背離,結局可想而知。
這一次的大朝會整整開了一天,除了唐典之外,還有對今年全年軍政諸事的展望,恢復民生是重中之重。
到了這一日的晚間,君臣才在饑腸轆轆中散去。
估計到了四月初還要來上一次,到時候殿上宣布的將是一些實務了。
比如說春耕在即,唐典即成,那么土地劃分,稅收等事就會加緊推行,如果地方上的官吏辦事得力的話,在春耕前后就能落實下去。
畢竟從去年開始,戶部和司農寺就在為此事做著諸般準備,等的就是唐典完成的這一刻。
而且在大唐開國之初這樣一個時節,是不用懷疑官府的辦事效率的,官員們比承平時節的那些人要勤快的多,大家對美好日子的向往在很大程度上會主導他們的行為。
再比如大祭的事情也會在朝會上提出來,春天馬上就要過去了,一年之計在于春,春祭往往都有祈禱上天風調雨順的意思在里面,春耕過后你還祈禱個屁啊。
再一個就是科舉,作為寫入唐典的選才制度,將在之后全面代替察舉制。
當然這不可能是絕對的,察舉制度將長期存在,只不過主流風向即將改變,為此大唐也還要做出極大的努力才成。
之外還有折沖府之類的改革舉措,試行了一陣,看上去很適合剛剛經歷過戰亂的地方,尤其是在重新收攏府兵的方面,比前隋要輕省的多。
而且十分重要的一點是,它有助于集權于中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前隋府兵制度的一些缺點。
而兵部在推行折沖府制度之外,還要依照唐典來整理軍制。
種種跡象都表明大唐元貞四年又是忙碌的一年……
別看大唐的君臣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可各處并不平靜。
春天里萬物復蘇,很多藏在角落里過冬的動物又冒了頭,只三月間,各處就發生了數十起大大小小的叛亂。
河北,山東,河南依舊是重災區,隋末戰亂對人們的影響還未曾消去。
當年放下鋤頭拿起刀槍的人們或者是被時事所迫,不得不爾,可今天嘛,想讓他們放下刀槍重新拿起鋤頭卻也很難。
過慣了有今日沒明日,看上什么就拿什么的日子,很多人已無法適應田間勞作的生活。
民心思安不假,可有些人卻還想著憑“自己的努力”過上眾人簇擁,鮮衣怒馬的富貴日子,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呼聲屢屢響起在中原大地之上。
叛亂的規模不大,大多數也都是竇建德舊部,幾乎唐軍聞風而至,叛亂立平,造不成太大的影響。
南邊相比之下就很平靜,南人和北人的區別在這個時候表現的很具體。
平叛的消息傳到京師,都是將軍們表功的捷報,多數甚至都不會去到皇帝的案邊,只在兵部便留存了下來。
大唐的腳步略有蹣跚,卻依舊堅定的向前行走著,看不出任何崩潰的跡象,其實幾年下來,漸漸已經顯示出了大一統的氣象。
只是得到各處人們的認同還需要一定的時間而已。
形勢還是整體向好。
東西突厥都派遣使者來跟大唐交好就是明證……
只不過周邊的局勢還不穩定。
四月初幽州總管宇文歆的奏報到了京師,突厥東方汗阿史那多聞增兵營州,看上去是要堵住唐軍北上的道路,其實誰都明白,他依舊對遼東城垂涎三尺。
誰也不知道今年他是不是會率軍攻打遼東城,從他增兵營州的跡象來看,很有這個可能。
之外就是契丹和奚部等東北部族漸漸活躍了起來,長城之外屢現敵蹤,他們應該是受到了東方汗汗帳的授意,對幽州的防衛會持續的做出試探。
幽州有唐軍數萬眾駐守,另外身后還有步群,尉遲偕,李年等人作為后盾,他們所率領的都是百戰之軍,些許試探對唐軍來說并沒有什么威脅。
宇文歆上奏想要派人去見一見阿史那多聞,而他的意見依舊和之前一樣,唐軍不可能常年駐守于河北,需要跟突厥人打一仗,讓突厥人知道些厲害,才能徹底穩定住東北邊塞的局面。
同時也能震懾住像奚部,契丹諸部等東北野人部族。
李破思量再三,雖然心動,可最后還是準備等會盟之后再說。
一場局部戰爭對大唐是有益的,但不能演變成和突厥人的全面戰爭,那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所以在會盟上許能取得突厥可汗阿史那楊環的諒解?就像當年對阿史那埃利佛一擊致命那般……
大唐和突厥是好鄰居,替對方修剪一下枝葉應該能得到寬容,并懂得變通的突厥可汗的同意吧?
看來今年得多派些使者去突厥,除了能夠盡力影響一下突厥貴族之外,還得弄清楚突厥國中的局勢,看一看東西兩個可汗在突厥王庭中的評價。
和中原朝中的情形其實差不多,在大家眾口一詞都在說一個人的好話的時候,那個人也就快要倒霉了。
另外宇文歆想要派人去跟阿史那多聞說話的事情被李破當即否決,邊塞守臣派遣使者去外面算怎么回事?這個先例不能開。
此事讓李破想起了大利城的那位突厥大邏便阿史那羅恒,那人就曾經派人來晉陽跟自己說話,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最后他還是聽取了楊恭仁的建議,不曾搭理對方,現在看來顯然是明智之舉,將定襄郡作為大唐和突厥的緩沖地帶很合適。
他在心里先就給宇文歆記上了一筆,這廝功勞不小,但向來不怎么老實,賊頭賊腦的隔一段時間就能整出點幺蛾子出來。
東北方向的阿史那多聞正在搞小動作,在嶺南之地,李道宗卻已經開始了他的征服之旅。
三月末,他以林邑國主范梵志挑唆日南,九真兩郡官吏叛反,之后又收容大唐叛臣,屢屢討要不曾歸還為由,以闞陵為副將,起兵伐林邑。
李道宗以部將邱舉率一千五百兵出越棠,自己則和闞陵一起率軍乘船沿岸而行,在比景登陸林邑。
四月初的時候,李道宗率軍大敗林邑守軍,登陸成功。
不久之后匯合了邱舉過江再次擊潰林邑守軍。
林邑連連戰敗,終于拿出了壓箱底的本事,也是看到了戰機,想要在闍黎江以南消滅唐軍。
于是林邑國主范梵志親自率萬余眾,并以象兵為先導,第一次主動向唐軍發起了進攻。
唐軍已然有備,軍中弓弩極多,當看到象兵隆隆而來的時候,唐軍立即分成數股,一邊做撤軍狀,一邊向象兵攢射。
駕馭大象的象兵紛紛被射死,大象也在吃痛之中四處亂竄,兩家士卒一下都傻了眼,唐軍是掉頭就跑,林邑大軍在大象肆虐之下也是心膽俱裂,紛紛逃竄而去。
這一仗弄的大家都是灰頭土臉,心有余悸。
不說林邑那邊怎么樣,反正李道宗和闞陵都被嚇的夠嗆,他們頭一次見到如此龐大的生物,發起瘋來簡直無可阻擋,跑的慢些的唐軍士卒立即被瘋狂的大象不是踩成肉泥,就是被撞擊的筋骨俱碎而亡。
真真是見了鬼了。
當然了,這并不能阻擋唐軍進軍的腳步,范梵志收攏士卒又和唐軍戰了一場,這就沒什么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