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拿傾國傾城來形容絕世之美,實際上多屬于讀書人的夸大之詞。
那些出現在傳說故事中的絕世美人,人們總會去想象他們到底是如何的美貌,能夠魅惑眾生,使美名流傳至今。
這源于人們對美好事物的向往,于是便將所有憧憬的關于女性的美好都集中在了幾個人的身上,塑造出了一些美人形象。
實際上沒有哪個女人能達到那種幾至神人的完美地步。
那些傳說中的絕世美人其實都是因緣際會的產物,很多因素促成了她們的絕世之名。
當然了,她們容顏姣好是前提條件,另外就是她們的身份,比如大多都是王后,皇后,看上去是只有君王才配擁有這樣的美人,可換個角度想想,也只有在那樣的位置上,才能被眾人所贊頌不是嗎?
而且她們的言行舉止和氣質等特點才是她們得享大名的主因。
比如說褒姒不笑,西子捧心,飛燕可做掌上之舞等等,這才是畫龍點睛之處,和這些比起來,容顏只在其次罷了。
蕭皇后就是當世最好的一個例子,她的身份以及本人的溫婉聰慧,加上廣博的學識,時不時再悲春傷秋一下,才是值得人稱道之處。
和她們比起來,來自新羅小國的金勝曼,容顏之上倒是不差什么,可其他的那就不能同日而語了。
所以看到她的一瞬間,殿中的臣子們也只贊嘆了一下她的容貌,誰也沒把傾城傾國這樣的字眼拿出來做比。
高坐于上的李破隔著太遠,心里更是不見一點波瀾。
而且他也聽說了,新羅來使是個美貌的少女,那又怎么樣呢?他又不是一個喜歡獵奇的花花公子,見一個喜歡一個……
好吧,人品上他還算是靠得住的。
這不是大唐開國之后第一次接見外邦使臣,但卻是第一次正式按照正規流程接見他們,也只能說是稍顯大唐開國之氣象罷了。
突厥王庭來人不在其中,意味很明顯,兩國相交還要看會盟舉行的怎么樣,兩國漫長的邊界線,決定了兩國邦交正常化的進程很是艱難。
作為突厥來使的阿史那牡丹就比較委婉的拒絕了上殿參見大唐皇帝的建議,在會盟的談判即將塵埃落定之際,她明顯不想把自己放在一個弱勢的位置。
因為他代表的是突厥可汗,如今的突厥無疑正占據著優勢的地位,平等相交已是給足了對方顏面,想讓他們像以前那樣卑躬屈膝,是想也不用想的事情。
更何況還有西突厥來人參拜,一直以來突厥王庭都沒有任何正式承認西突厥王帳對西域的控制權的表態,在突厥王庭之中,西突厥的同族都是突厥人中的叛逆,此時怎能與他們并列于太極殿上?
在聽聞西突厥來人到了長安之后,阿史那牡丹便已經幾次三番向鴻臚寺卿高表仁等表達了自己的憤怒和抗議。
并運用起了自己在長安的人脈,想施加影響,讓大唐朝廷拒絕與那些背叛了天神的同族們往來。
效果嘛,現在也看到了,大唐的國策并不是突厥人可以影響的到的,看上去大唐皇帝和他的臣下們秉持了歷代王朝的對外政策,繼續在分裂突厥的道路上走了下去。
而在這種大背景之下,新羅人看上去只能算是個搭頭,可實際上,自李破聽聞他們來到大唐的那一刻起,新羅已在大唐對外戰略中成為了比較重要的一環。
近兩年的一系列操作,讓大唐的重心產生了一定的偏移,新羅來使受到優待,便是這種戰略的延伸。
向為歷代王朝看重的河西地區,以及北方邊塞,都慢慢進入維持平衡的狀態,唯有東部沿海開始頻繁有了動作。
這無疑是按照李破的意志在運行,因為他知道茫茫大海之上,有著當世人們難以想象的財富和利益。
相比之下,風沙遍布,荒蕪滿地,只有片片綠洲點綴的河西走廊,只能算是帝王冠冕上的一顆顆小珠子,不管后來人付予它多少意義,又想象的有多浪漫,都不可能對中原王朝產生太多的實際意義。
起碼現在對大唐來說,猶如雞肋……
海上能夠連通的地方,遠勝于西北和草原。
太極殿上,按照接見外邦來使的流程,又進行了一遍,只不過主角從一個粗壯的突厥王子換成了新羅少女,很是賞心悅目。
鐘聲再次響起,宦官拉著長音道了一聲,“禮畢。”
今日的大朝會也就來到了尾聲,接下來李破還要親自賜宴,款待遠方來客。
在這之前,有人引著金勝曼來到了太極殿偏殿。
李破換了一身舒服的便裝,才施施然的來到他的辦公地點。
見他來到,新羅少女立即起身,深深的拜伏了下去,人縮在地上,變成小小的一團,讓李破不由一笑,他想到了納頭便拜這個詞。
這是后來很多人的誤區之一,把古代的人們都想成了清代的磕頭蟲,自稱奴才的人比比皆是,在一些正經的影視作品中也屢屢出現,讓人很是無語。
實際上當世不興跪禮,只有在一些重大的場合,或者是性命攸關的時候,才會跪拜一下,即便是平民百姓見到了貴族,也只是彎腰幅度深一些罷了。
誰要是強迫對方跪拜于自己或者是別人,那是極具侮辱性的惡性事件,很可能會引發流血沖突。
所以即便是臣下,也不會輕易跪拜于皇帝,除非有那個必要……
李破笑笑道了一聲,“平身吧,不必多禮。”
少女起身之際,李破端詳了一下,心說果然長的不錯,身條也好,宇文儒童他們設計的宮裝……嗯,也很好嘛,只在女人服飾上而論,開放程度還是比較高的,都快趕上后來了。
少女抬頭時對上了大唐皇帝“欣賞”的目光,頓時心里一跳,接著便有些害羞了起來,頭馬上低了下去,心里卻有些失望,大唐皇帝……竟然長相一般。
長相一般的李破還不知道自己遇上了一個顏值黨,不然的話一定要辯駁一下,男人可不是靠長相活著的,另外還要加一句,難道現在你們那邊的女人就已經開始喜歡那些不男不女的男人了嗎?
李破落座,看少女還在那里站著,擺了擺手道:“坐下說話,上茶。”
金勝曼比較拘謹,長相再一般也是大唐皇帝陛下,大唐的宮廷禮儀新羅完全不能相比。
什么見面禮,常禮,跪拜禮,吉禮,叩首禮,奇拜,褒拜等等等等,她來的時間還短,哪里記得住那么多?
她于是緊張的再次行了個宮中常見的半禮,左膝彎下,身子伏低,雙手置于左腹,宮人見到貴人時都行這種半禮,算是這時節女子的常禮之一。
李破瞅了瞅,很想跟她說一聲,你好像走光了……
由于太過緊張,少女起身走向座椅的時候還差點摔個跟頭,宮裙穿著雖然舒服,可明顯她并不習慣穿這種東西。
少女坐下時已是臉色通紅,額頭冒汗,神情反而漸漸鎮定了下來,心里其實緊著在給自己做心理暗示,你是新羅王女,不要怕,不要怕。
這一番操作沒有讓李破覺著賞心悅目,反而稍稍皺了皺眉頭,新羅來的人果然不怎么靠譜啊。
這樣的一個年紀,在新羅又能有什么地位呢?我這里派了一萬精兵出去,總要尋一個可靠的人作為大唐在新羅的代言人吧?
這位……除了長相姣好,初一見面就如此失措,好像不是什么能成大事之人啊。
“你一路遠來,很不容易,中原歷來和海外之國來往不多,你來到這里,肯定有不少不便之處,你要多多適應一下……”
閑話家常一樣的開始,算是照顧一下金勝曼的情緒,別一會談起正事的時候語無倫次的,那李破就得琢磨一下,是不是要派人出海到新羅去了。
果然金勝曼正常了許多,操著她那生硬卻已流利許多的漢話道:“多謝陛下眷注,能與陛下相見,是勝曼畢生之幸。”
李破點頭,情緒穩定的很快,心理素質還成,有點使者的樣子了。
那也就不用說太多的廢話,一會還要請他們吃飯,“朕登基未久,能見到海外來使也很高興。
大唐對于客人,向來報以善意,大唐和新羅隔海相望,算是一海之鄰,更應守望相助。
你的來意朕已清楚,就是想問一問,新羅想要在大唐獲得怎樣的幫助?
聽說你們曾與百濟為盟,又屢次向高句麗稱臣,如今又想引大唐為屏,只派一使者前來,又如何取信于朕呢?”
李破的聲音渾厚而又清晰,一連串的問句好像帶著絲絲縷縷的威嚴,極具壓迫性。
少女的心臟有力的跳動了起來,她的心理素質還真不是蓋的,頭腦好像從未如此清晰。
沉吟良久,她告訴自己,這是決定性的一刻,不能說錯任何一個字,她頭一次抬頭主動直視皇帝的眼睛,“新羅人有一句俗語,我們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會有所回響。
新羅人注重承諾,但卻絕不會屈服于虎狼的爪牙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