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羅人的保證不用太當真,不過和賊眉鼠目的倭人比起來,新羅人顯然更好控制一些。
和新羅使者談了談,一個敬慕于中原文化,表現的尤為恭謹的少女形象在李破印象中便清晰了起來。
這樣的人應該結之以恩,示之以威,將來也許便會是一個很好的傀儡,或者是代言人,合適的時機到來的時候,未必不能讓新羅換一個更加親近于大唐的國王。
李破考量的更為長遠,有了新羅作為節點,海船能更好的向東北方向進行探索,大陸板塊的出海口就那么幾個,有機會派人去轉轉,看看現下有什么好東西沒有。
如果換在是前隋鼎盛時期那就完美了,有著龐大的人口基數作為后盾,便可以樂觀的想象一下殖民的前景。
現在大唐卻是不成,恢復大唐的人口是以十年二十年作為目標的事情,殖民這種事情短時間內就不用想了。
因為中原的疆土足夠大,以當世的生產條件,容納三千萬人口很合適,大唐還差的遠呢。
不過話說回來了,影響力這種東西卻并不太需要人口作為支撐,派人四處轉轉,多和外人打交道,對于大唐而言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隨后,李破在兩儀殿中設宴款待了阿史那咥力和金勝曼,由鴻臚寺少卿李子柔,崔敦禮以及門下侍郎杜楚客,右諫義大夫魏征,散騎常侍顏師古作陪。
有些過于隆重了,李破的意思其實就是想讓這些人多接觸一下外邦來使,開拓一下他們的眼界。
除了鴻臚寺的兩位,其他的都屬于皇帝近人,他們在將來離開門下省之后,幾乎必然會受到重用,眼界和格局對他們來說非常重要。
大唐現在的風氣還不錯,貴族們剛從沉重的打擊中回過神來,沒什么頑固守舊的人哭著喊著恢復九品中正制,對新鮮事物表現出來的大多也都是開放包容的態度。
朝中的臣下們都經歷了隋末戰亂,重新聚集在另一桿日月星辰旗之下,誰也不想重蹈前隋覆轍。
他們不缺少心胸和氣魄,很多人缺的其實是心懷天下,一心為公的抱負,以及擺脫那些因內亂而產生的封閉思維的影響罷了。
兩儀殿上,斛籌交錯。
殿上之人談論的主要還是西突厥,新羅小國在他們心目中沒什么地位,尤其使者還是個妙齡女子,大家就更不會輕易跟她說話。
金勝曼卻并未感覺到冷落之意,對于她來說,能跟這些人坐在一處飲酒,就已經足夠了。
他們的穿著是如此華貴而又莊重,言談舉止又是那么的優雅而又從容,她的人生目標在這里好像變得越加清晰了起來。
新羅的貴族們將來應該也變成這個樣子,而不是每次聚集在一起的時候,除了大快朵頤,大口喝酒,大聲爭吵之外,就是用色瞇瞇的眼神來瞧人。
而且他們的話題總是說的那么引人入勝,雖然有很多地方她聽的不太懂,卻不妨礙她那泛濫的好像能溢出眼睛的仰慕之情。
年輕的阿史那咥力卻已有些應接不暇。
門下侍郎杜楚客再次舉杯向他敬酒,嘴上則說道“可汗移居碎葉川,實乃明智之舉,當年射匱可汗將汗帳定在三彌山,引起了諸多紛爭……
可汗現在遠離了是非之地,將來是休養生息為上,還是想跟鐵勒諸部交好,都能游刃有余,也不知俺說的對不對,還望王子指教。”
這樣的問題阿史那咥力已經回應了許多,每一次都要飲上一杯,年輕人酒量不錯,現在看來還沒有喝醉。
只不過他腦袋里裝著的東西不多,并不能準確而又恰當的回答大唐臣子們的疑問,同樣也不能體會,乃至于回避隱藏在這些問題中的陷阱。
李破在主位之上端坐,很少說話,任由臣下們對阿史那咥力展開“圍攻”。
西域,中原人魂牽夢縈之地,不論是對大唐的人們,還是對歷代前朝的君臣,都具有著難以想象的吸引力。
從前秦開始,一直到漢時張騫出使西域,開通絲綢之路,數百年的時間過去了,中原王朝對遙遠的西域的渴望并未減少分毫。
東邊的大海,南邊的叢林,北方的草原,限制住了人們的想象力,于是向來有著定都于長安的習慣的中原王朝將西北作為了突破口。
這是歷代中原精英們形成的共識,是戰略和功績的凝聚,唯一的障礙就是狹長的河西走廊。
這一路上不知埋葬了多少將士的尸骨,又讓多少人的美夢趨于破碎,而中原王朝的興衰,在河西地區表現的也尤為具體。
現在的人們,依舊想做出嘗試,終極目標便是把西域囊括到中原的懷抱之中。
西突厥便是這條道路上的攔路之虎,了解他們之后要干什么,那還用問嗎?
至于杜楚客口中說的什么明智之舉,讓李破想笑。
從三彌山到碎葉川,統葉護可汗明顯是向西逃竄而去,估計是怕受到突厥王庭的報復。
射匱可汗東征,在土拉河畔丟下了十幾萬人,西突厥將士的尸骸從突厥王庭的祖地,一直綿延到西方的沙漠地帶,那一仗應該是徹底斷絕了西突厥人統一突厥的野心。
從這個角度來看,統葉護可汗跑到碎葉川上去建立汗帳,確實是明智之舉。
碎葉川離著熱海不遠,此次阿史那咥力東來,護送他的正是鐵勒九姓之一,契苾部的部眾,看來突厥人和鐵勒諸部的聯系還是那么的緊密。
如果想要動搖突厥人的統治,也許可以從鐵勒諸部著手?
阿史那咥力飲了一杯,經過人的翻譯,他估計是覺著杜楚客在夸贊他的父汗,于是很開心的笑著道“我們突厥人有一句俗話,天神會指引虔誠的阿史那子孫去到水草最為豐美之處。
碎葉川就是這樣一個地方,父汗曾經在那里駐守過,北邊鐵勒部的首領們與他交往,南邊的國王們也很尊敬他。
父汗說回到那里去住吧,就像回到了家,所以我們便把汗帳遷到了碎葉川,遠離了您所說的那些紛爭。
真想邀請皇帝陛下去那里瞧一瞧,那是一片布滿了芬芳和草香的土地,誰住在那里都不想離開……”
殿中的人都笑了起來,再次紛紛舉杯向“糊涂”的西突厥王子敬酒。
在這些頭發根都冒著精明的人看來,阿史那咥力的話透露出了很多信息,甚至包括了西突厥人的戰略意圖。
至于他想表達出西突厥正在和平和安靜的環境當中向前行走,只會讓人嗤之以鼻。
西域最不缺的就是紛爭,當年裴矩就曾經說過,西域每一座城池里幾乎都住著一個國王,城中的人則來自不同的地方,說著不同的語言,有著不同的習俗,沒人能夠真正的將他們合在一處。
中原王朝不成,匈奴人也不行,換了突厥人情形也不會有任何改觀。
這里面有一個例外,那就是曾經短暫統治過北方草原的柔然人,這些茹毛飲血的野人憑借著蠻力,橫行于西域,甚至一頭扎進了天竺。
他們用最為殘暴的手段和簡單直接的統治思維,讓西域的所有人都接受了他們的統治,在反抗的人都被柔然人處死之后,沒有人再敢于反抗他們。
當然了,這種殘暴的統治就像是流星劃過天際,在突厥人崛起之后,很快就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之中,甚至沒泛起多殺水花。
由于他們欠下的血債太多了,他們落后的文明又不能保證他們的傳承,于是后果就是,柔然帝國消失了,甚至沒留下痕跡,人們也很快遺忘了他們。
西域在幾十年的黑色恐怖當中突然便解脫了出來,重新恢復了舊有的秩序。
殿中的歡聲笑語感染了金勝曼,她不知道碎葉川在哪里,同樣不太明白強大的突厥怎么就分裂了,甚至于不清楚西突厥王帳和突厥王庭的區別。
但她還是咧開了嘴,露出八顆牙齒,跟著人們笑了起來……
阿史那咥力喝醉了,如果不是從人緊緊拽住他,他估計還能跳起來載歌載舞一番。
其實按照宮廷禮儀,宴席這才進行了一半,接下來便會有歌舞奉上,可席間多了好酒的突厥人,進行到一半就進行不下去了。
李破于是舉杯做結束語,“都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兩位遠道而來,帶來的是來自遠方的殷切問候,朕也希望大唐今后能多出兩位友人。
來,陪朕共飲此杯,祝我大唐能繁榮昌盛,聯有萬邦。”
眾人立即舉杯共祝,宴飲也至尾聲……
眾人紛紛退下,阿史那咥力也被人架著走了,李破打算回去后宮休息,心里想的則是,崔敦禮這人看著不錯,不如讓他去新羅走一趟。
派去新羅的使者應該雍容一些,此人出身清河崔氏,一身的儒雅,人也年輕,經得住折騰,之前又曾出使過突厥,是個不錯的人選。
一邊想著,一邊溜溜達達的出了兩儀殿,外面卻有人在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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