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破和阿史那牡丹都沒有說錯。
阿史那牡丹想讓大唐拿出些誠意來,對于突厥來說,屬于正當的要求。
而所謂誠意,涵蓋范圍很廣,卻多數無法讓大唐君臣愉快的接受,比如說送個皇子去突厥為質,又比如說向突厥表達稱臣之意。
這是突厥在占據一定優勢的局面下,希望大唐能做出的姿態,最差也想讓大唐將大利城所在的定襄郡,或者是營州等地明確的割讓給突厥。
如果能換做榆林,五原等郡那就更好……
這些地方在隋末戰亂當中其實都已丟失殆盡,對于建國未久的大唐來說,已然實際上失去了對塞外各郡所有權。
但想讓大唐屈辱的割地求和,卻輕易得不到回應,即便是表面工夫,李破和他的臣下們也不愿擔上如此罵名。
李破看的更為清楚,割地之事一旦做下,損失的可不僅僅是土地,或者留下罵名那么簡單,失去的還有人心和士氣。
后來的宋王朝以及留辮子的那些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委曲求全之下,再想抵抗的時候還有幾個人能愿意拿起刀槍?
所以誠意就算了吧,能在幾年當中求得短暫的和平,對于大唐來說會盟就是成功的。
而李破所言也并非全是詭辯,突厥人不值得相信,尤其是突厥人這種松散的部落聯盟政權,王庭對突厥部族的約束力明顯有限。
當草原上的部落遇到風雪之類的天災,他們自然而然便會變成強盜,去鄰居家里搶奪東西來維持自己的生活。
這是游牧民族的本質所決定的,和他們維持長久的和平?莫非是在說笑?
也正如他們所想,臨近會盟,各種小動作也就隨之而來。
突厥圣山南麓,頡利汗汗帳所在。
這是突厥人的圣地,圣山綿延數千里,突厥人的祖地在圣山中段,隨著突厥人的遷移,他們來到了圣山的東部,并在這里設下王庭。
而頡利汗的汗帳并不固定,當他們覬覦西域的時候,便會向西遷移,當西突厥獨立之后,頡利汗的汗帳便設在了王庭附近,于是也便失去了大部分獨立自主的權力。
當初始畢可汗將王庭遷往大利城,西方汗的權勢有所恢復,如今就另當別論了,西方汗所統領的部落受到了重創,在王庭回遷的今日,權力則進一步削弱。
尤其是始畢可汗南征那兩年,得到了西方汗阿史那咄苾的鼎力支持,損失也就極為嚴重,不然的話也不會讓突利汗阿史那埃利佛那么張狂。
突厥人所謂的圣山不管這些人間的紛爭,它依舊橫躺著龐大的身軀,任憑突厥人前來偎依。
圣山那潔白的峰頂,在陽光的照射下璀璨生輝,茂密的林被就像披在它身上的華服,養育著無數的山間生靈。
在它的腳下,從山上蜿蜒而出的河流,就像一樣哺育著突厥人和他們的牛羊,一望無際的草原在那里鋪開,牧草豐盛,鳥語花香。
這里是草原上最為美麗之處,同樣也是突厥人的心臟所在。
一頂頂氈賬扎在山腳下的草原上,數千突厥人聚居于此,和他們那些來回遷移的同族不太一樣,他們常駐于此,守護著圣山,也守護著他們的汗王。
寬大而又華麗的汗帳之中,兩任頡利汗相對而坐。
仆從們進進出出,將食物送到他們面前,酒肉的香氣在帳篷之中彌漫,幾個女人在帳篷中忙前忙后,帶領她們是正是頡利汗的妻子,阿史那求藍,阿史那咄苾的女兒,當年草原上最嬌艷的那朵鮮花。
阿史那咄苾大口的撕咬著一根骨頭棒子,就像在撕咬仇敵的血肉,離開了王庭的他,好像再次煥發出了生機。
但花白的頭發,凌亂的胡須,還是能讓人感受到他的蒼老,突厥人中最兇猛的戰士,曾讓敵人和朋友聽到他的名字就會恐懼的頡利汗阿史那咄苾,已然老朽。
他扔下啃的精光的骨棒,油膩的雙手在自己的皮袍子上擦了擦,順手端起銀碗,灌了一碗美酒。
哈出一口酒氣,阿史那咄苾滿足的嘆息了一聲道:“南邊的人沒什么用,但釀的酒卻好,當年他們逃過來的時候,就應該挑選一些會釀酒的留下來,那樣的話,如今也就不用阿史那羅恒那只肥胖的狐貍來獻殷勤了。”
在他的對面,阿史那求羅的形象絲毫不比岳父差了,牙口也好的不得了,啃的骨頭棒子咔咔作響。
順口便含糊的回道:“那沒什么用,南邊的那些人和咱們不一樣,他們釀酒需要糧食或是果子,草原上可沒那些東西。”
自從去年冬天,翁婿兩個一道回到頡利汗的汗帳之中,他們相處的還算愉快,很多部落首領都來拜見了阿史那咄苾。
即便被困王庭很多年了,可他在西邊的名聲猶在,有他坐鎮,一些抱怨的言語很快便銷聲匿跡了。
阿史那求羅好像也有了痛定思痛之心,對各部做出了安撫,減免了很多部落的供奉,在春天的時候,他帶著人在草原上巡行,和部落的牧民們進行交談,傾聽他們的聲音。
尤其是對土拉河畔的鐵勒諸部,表現的更為親善,借著阿史那咄苾的名聲,他還舉行了一場小盟會,召鐵勒諸部首領們來商議未來,并進行一些聯姻活動。
這算是從將軍向一位真正的汗王轉變的過程吧?誰知道呢……
反正王庭對他這段時間的表現做出了贊賞,并將其歸功于阿史那咄苾的教導有方,阿史那求羅心里會不會不舒服,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們正說著話,帳篷外奔進來一個孩子,滿頭是汗看上去玩的很開心。
六七歲年紀的她進了帳篷,先是畏懼的看了阿史那咄苾一眼,然后便送上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快速的來到近前,伸手便在桌上拿了根最大的骨棒,轉頭就跑,在帳篷中留下一連串清脆的笑聲。
她是阿史那求羅的女兒,阿史那同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