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的草原,即便有明月當空,也是黑乎乎的讓人心悸。
荒涼而又孤冷的草原,如果有詩人在這里,一定會吟哦一番,以記此情此景,因為邊塞詩正是古時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李破這種文抄公當然不做數。
其實在草原上待上個十天半個月,你就能體會到草原生活的枯燥和乏味……
只是會盟的這片草原之上,人們存著無數的心事,并不能對此有所感慨。
“怎么不對勁了?”
李破輕松的問道,他已經預料到發生了什么,他已經接到宇文歆的密報有好幾天了。
羅士信有點興奮,這本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他一直覺得突厥可汗近在咫尺,還談什么談,直接沖過去把突厥可汗捉住不就完了?
嗯,李破就一直比較欣賞他這種莽勁,能將所有問題簡單化的人,其實活的挺幸福的,前提是別把自己搭進去。
“說不上來,但今天突厥人沒來找麻煩,明顯有所戒備,俺看他們沒打什么好主意,今晚咱們得小心一些。”
李破看向阿史那容真,她點了點頭說道:“我已經讓人準備作戰,斥候正在往大利城和其他方向查探,若只這些人,不用怕他們什么。”
李破笑笑道:“小心戒備就是了,不用過于緊張。”
又說了兩句,將兩個已經抽出刀子,準備大干一場的家伙打發出了帳篷,李破才吩咐道:“去,把裴尚書,竇侍郎叫過來。”
“阿史那多聞起兵了?”
竇軌驚問了一句,馬上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閉上了嘴巴。
裴世清則緊緊皺起了眉頭,顯得他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他抬頭看了看,見皇帝并沒有再多說什么,雖然面無表情,但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篤定,裴世清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裴世清心中稍安,沉吟良久才道:“我與突厥會盟于此,突厥突利汗卻不顧大局,起兵攻遼東,臣以為這并非可汗之意,許是阿史那多聞自作主張。
可是如此一來,還未定下盟約,便有背盟之實,卻是要好好和突厥人理論一番了。”
李破暗自點頭,裴世清一語中的。
阿史那多聞率軍攻遼東,是他暗中派人唆使的結果。
這是應對突厥的大戰略的一部分,一方面也許可以讓突厥人再次產生內亂,一如當年突厥分為東西兩部那般,二來可以在會盟中占據主動,迫使突厥人在一些問題上讓步。
三來嘛……大唐想要的是從中漁利,而非是跟突厥全面開戰,所以還要看阿史那楊環怎么來應對此事。
竇軌不管這些,他對此皇帝的小算盤是一無所知,此時便道:“陛下,若讓阿史那多聞占據遼東,那河北將再無寧日矣……”
這正是之前大唐屯兵河北,不想讓阿史那多聞進據遼東的問題所在,可時移世易,李破對此的看法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封德彝提出的戰略很合他心意。
當時封德彝主張可以幫助突厥王庭重回西域,他認為突厥自從分為東西兩部之后,雖然極大的削弱了突厥,可也正因于此,突厥王庭的統治變得穩定了下來。
尤其是在啟民可汗在位期間,他一邊和前隋,高句麗盡力交好,一邊安撫西邊的同族,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極大的鞏固了他的權位,讓突厥漸漸強盛了起來。
封德彝的意思就是,因為突厥人的疆域收縮,內亂漸漸得到了控制,如果他們的疆域再次擴展開來,變亂必將隨之而生。
到了那時,大唐休養生息之下,便可游刃有余的再次肢解突厥,或者是可以趁著突厥內亂之際覆滅之。
這是一個極為恢弘的戰略,封德彝進言之時沒有說的這么清晰,可大致意思不會錯,與當年前隋應對突厥的戰略大相徑庭,卻有著很明確的條理。
所謂大而不當,用在突厥身上再合適不過。
疆域廣闊對于突厥這樣的游牧帝國來說,并非好事,這源于他們的統治模式,沒有一個固定而又足夠強硬的中樞。
那么西域和遼東對于突厥來說就是摻了毒藥的美酒……
如今西域還不見怎的,李破也正在時不時的挑起阿史那楊環對此的興趣,還遠不到實施的階段。
可阿史那多聞顯然已經迫不及待。
以天下為棋盤,阿史那多聞這樣的人為棋子,李破從中找到了一種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樂趣。
他沒有向兩個臣下解釋什么,戰略上還不很清晰,極易產生變故,曉得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就像當年隋文帝楊堅分裂突厥那樣,當時又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宏圖偉略呢?密謀定計,裴矩,長孫晟等人奔走幾趟,順勢而為,也就把事情給辦了。
當人們恍然如悟之時,突厥已經分成了東西兩部,于是大家紛紛歌功頌德,實際上參與其中的人沒幾個。
當時看起來更像是突厥人自己的內訌……這其實就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的真正含義所在……
“那又怎么樣呢?哼,阿史那多聞更應該擔心一些吧?他怎么向王庭交代?他一旦占據了遼東,誰會更忌憚于他呢?”
竇軌終于明白了過來,心說陛下好像早有預料,看那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是已有計較,俺這是多嘴了啊。
他有些畏懼的看了看皇帝,胸口隱隱作痛,那是他的舊傷,當初差點沒死在長安城外的軍帳之中……
裴世清道:“陛下是覺得,此事恰到好處?”
李破笑道:“是啊,在這里跟突厥人糾纏于口舌之上,什么時候才能是個了局?難道還要再來一次會盟不成?
現在著急的應該是突厥人,卿等只需坐觀其變即可,我想盟約很快便會達成了。”
裴世清和竇軌都是聰明人,皇帝說的如此明了,他們自然知道之后該怎么跟突厥打交道了,點頭同意之間,竇軌還湊趣了一句,“許還有意外收獲也說不定呢。”
李破哈哈一笑道:“那就得看卿等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