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的時候,囊聶等吐蕃降人被送到了長安。
對于近些年一直駐守在高地的囊聶,他的價值在率軍投唐的那一刻起,就在急劇下降。
首先他是香雄人,無法左右吐蕃諸部的局勢。
其次他是吐蕃邊將,常年在外領兵的他對吐蕃內部發生的事情往往后知后覺,論起對吐蕃諸部局面的了解,他還不如之前出使大唐的松摩哈赤。
再有論起在吐蕃人中間的威望,嗯,過于年輕的他在吐蕃談不上有太高的威望,登高一呼,應者云集的現象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范文進送到京師的奏疏就說明了這一點,一個很普通的吐蕃叛將。
甚至于以前那些內附的胡人部族首領都要比囊聶強上許多。
七八千人的吐蕃軍旅,放在吐蕃國內,可能是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可一旦投唐,這點人馬激不起一點的浪花。
所以總的來說,囊聶率軍投唐,缺乏象征意義和實際作用。
像是已經把長安當家,不愿離開的阿史那泥孰,就要比囊聶重要的多,因為他出身西突厥王族,是有汗位繼承權的那種。
而囊聶只是一個香雄貴族,一個頗為善戰的將軍,這樣的人在中原,每隔幾年就要死上一個兩個……
這些都決定了囊聶在大唐得不到太好的待遇,他純屬是被程大胡子給忽悠了。
還是那句話,當他帶人走下高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和大唐討價還價的最大籌碼,高地。
按照之前封德彝進言的策略,李破已經下詔給涼州總管范文進,從西北各郡縣挑選官員,準備到高地就任。
同時在涼州地區的部族當中,挑一些人出來,帶領西北的一些部族重返高地。
這一次,他們的頭頂上飄揚的必定的日月星辰旗,也許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面,他們都將在高地上為大唐牧養牲畜。
而涼州和河西地區的郡縣,會作為高地的后盾,給予他們一定的支持,并用糧草和大唐的律法來約束他們。
當然了,同化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策略。
想要把高地徹底納入到大唐的版圖,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一個選擇就是移民,這個現在還走不通,中原百姓誰又愿意去高地那樣的荒蕪所在定居?
嗯,高地如今倒是讓大唐又多了一個很好的流放犯人的所在……
另外就是同化,中原文明兼收并蓄,有很強的包容性,用封德彝的話來說,就是改變高地人的信仰,教導他們學習漢話,以及中原禮儀等等,讓他們服從于中原律法……
這個過程必定是非常漫長而充滿波折的,需要無數人有意無意的為此付出努力。
當那些異族能夠自豪的道上一聲,我是唐人的時候,才算是大功告成。
但那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只是說明民族大家庭中好像是多出了一個成員而已。
大唐已經接待了不少外邦使節以及叛將,逃人之類的團隊,漸漸有了經驗,管理的層次性也建立了起來。
這個時候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覲見于皇帝陛下,想要見到皇帝,必須表現出你的價值,囊聶在這方面沒有任何優勢。
他以吐蕃邊將,叛臣的身份來到長安,接待他的是鴻臚寺少卿劉善因,其他人正在忙著跟突厥人商議邊市,疆界的細節問題,顧不上搭理他。
值得一提的是,新羅來的遣唐使留在了長安,其中一些人會在之后進入到國子監進學,另外一些據說是花郎徒的新羅貴族,則會被分散到羽林軍,左右屯衛中任職。
當然了,在這之前還要進行一段時間培訓,起碼你得能流利的說好漢話才成。
很明顯,作為大唐的第一個確定下來的屬國,他們得到了一定的優待,就像是今年考出來的進士一樣,會給后來人起到一個示范作用。
金春秋此時則已經帶人趕回了新羅,他基本上達到了此行的目的。
一個是確立了新羅的藩屬地位,求得了大唐的冊封。
在這件事上,李破沒怎么費心,只是按照新羅人的習慣,賜新羅女王金德曼為真我王。
而既然受到了大唐的冊封,大唐將不再準許新羅有自己的年號,歷法等。
無論是郡縣的劃分,官階的制定,等等等等,一切都要依照大唐的禮儀規制來進行。
可以說因于大唐極端的優勢地位,大唐對這個藩屬國進行了嚴格的約束,一系列操作下來,新羅幾乎已經相當于前漢時封賜的藩國。
這也是新羅求得大唐庇護的代價,忌憚于陳兵于東萊的十余萬大軍,金春秋等人不敢爭辯,幾乎是全盤接受了下來。
這也達成了他出使大唐的第二個目的,避免被大唐滅國之憂,結果對于新羅來說,算不上有多好,但也絕對不算糟糕。
新羅在經歷了二三十年的困境之后,現在終于可以安心的喘口氣了。
除了對大唐卑躬屈膝之外,他們完全可以在鄰居面前耀武揚威一番,尤其是高句麗和倭國。
新羅人的狗腿子屬性漸漸蘇醒,抱上了一跳大粗腿之后,他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報復那些曾經欺負過他們的人了。
比如說金春秋在長安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屢屢提議,去攻打高句麗,大唐如果有意的話,他們甚至愿意放棄與倭國的仇恨,聯合倭國一起行事。
高句麗一直以來就是懸在新羅頭頂的一把利劍,弄的新羅人寢食難安,可以說新羅人立國之后,最大的一個目標就是能打到江北去,滅亡了高句麗。
與高句麗相比,百濟,倭國都要放在后面,嗯,主次分的還挺清楚,卻也將小國掙扎求存的心理表現的淋漓盡致。
大唐元貞五年九月初的大朝會上。
李破詔朝臣初步總結了一下今年的諸多事務。
今年大唐的氣象和往年又有所不同,開始全面轉向于內政,戰事不多。
各道的剿匪戰事漸漸接近尾聲,尤其是北邊河南,山東,河北幾個地方,該鬧的都已經鬧完了,該死的人也都死光了,和平時期的到來已經成為不可逆轉的大勢。
最重要的則是和北方強鄰的關系徹底緩和了下來,邊境上的流血沖突幾近絕跡。
那些游蕩在兩國邊界附近的突厥部族,也不再敢于南下騷擾。
大唐的威懾力正在增強,當然最主要的應該還是那些草原部族受到了突厥王庭的約束。
從這里其實也能看得出來,兩國君王都在國內有著權威,控制力也毋庸置疑。
于是兩國漫長的邊境線上,終于平靜了下來。
而當各處邊市建立起來之后,兩國的人們還會增加許多相互交流的機會……
嗯,長長久久,和和美美對于南北兩個帝國來說基本上不太可能實現,但現在他們確實有了些和平共處的模樣。
兩國的君王時不時的互通音信,只要他們都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神智清明,想來不會讓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挑撥起兩國的對立。
當然了,如果他們中間有一個人突然翻了臉,那就是另外一說了。
由于北方沒了邊患,大唐元貞五年的戰事主要集中在半島之上。
百濟人的反抗比較激烈,這是因為唐軍兵少的緣故,讓百濟人發現了可乘之機,當十余萬唐軍陸續上島,即便目標不是他們,半島上的局面也會迅速得到控制。
再就是嶺南地區的蠻族,在大唐不斷進剿之下,已是元氣大傷,統一之后的中原王朝,不是他們能夠抗衡的了的。
可以說大唐在元貞四年與突厥會盟之后,大唐的戰略環境空前優越了起來。
到了元貞五年,大唐在內政上也便出現了一系列的成就,為之后的興盛逐步打下堅實的基礎。
這次大朝會開了有多半天,朝臣們回顧這一年,都是頗為欣喜。
大唐接手的是諸侯割據留下的一地爛攤子,經過幾年的治理,終于讓中原各處有了些復蘇的模樣。
朝臣們多數都覺得大家正走在康莊大道之上,前面不遠就是陽光普照之地,沒有人愿意在這個時候掉隊。
九月已是初冬,竟然還下了一場小雨,比起往年天氣確實有點反常。
李破覺著肯定是有誰釋放了過多的廢氣,于是他抬頭看向了遙遠的西方……
秋狩的陣仗比之祭祀天下可要大的多了。
事先散布在獵場上的各部京師駐軍就有八千多人,幾天前就已經把獵場清理了一遍,以免有什么刺客藏身其中,然后便不再許人進入獵場一步。
到了九月初十這一天,李破帶著李碧為首的嬪妃們,在宮人以及羽林軍的護衛之下,從宮中起行。
等到御駕走上朱雀大街的時候,人群便膨脹了好幾倍。
這還只是一小部分,官員,貴族,凡是被準許參與秋狩的人們,大部分其實都已早早等在東城之外。
大唐立國之后的第一次秋狩就這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