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杼弒莊公的故事你聽過吧?”
看著樂呵呵想來敲自己幾下的婆娘,李破奮起反擊。
果然,李碧不學無術,說起典故來,很多時候她都處于茫然狀態,比他強不到哪里去。
沒辦法,李碧是個女子,又出身關西世族,讀過的書本著實有限,還被父親培養成了帶兵的武夫。
所以說他們夫妻兩個半斤八兩,碰到引經據典的博學之士,多數都要避而遠之。
而李破現在已經要強上妻子許多了,人家抽空還是會學習一下,填補自己的知識庫,和臣下們交流的多,也會增長學識,不知不覺,李碧便要落后丈夫許多了。
李破飲了一杯,看著“愚蠢”的婆娘,小小得意了一下,想看咱的笑話,哼哼,下輩子吧。
“崔杼是齊國的臣子,弒齊莊公,另立新君,后令太史伯修史,太史伯注,崔杼弒莊公,崔杼聞之大怒,殺太史伯。
再令太史伯之弟太史仲繼之,太史仲又錄崔杼弒莊公,崔杼殺太史仲。
太史叔續為之,崔杼又殺太史叔。
令其弟太史季當面修史,太史季凜然不懼,又于簡牘之上書崔杼弒莊公,崔杼無奈,放其還家。
太史季出,遇南史氏,便問汝為何至此?南史氏答曰,還以為你死了,吾可繼之,但看你還活著,是不是從了崔相?那你的三位兄長豈不是白死了?
太史季以簡示之,南史氏這才放心,大笑而去……”
小故事極為精彩,卻也揭示出了春秋戰國時的殘酷之處,古之先賢的骨氣更是躍然紙上,幾欲噴薄而出。
李碧聽的熱血沸騰,重重將酒杯頓在桌上,“那崔杼真是可惡,若讓咱見了,定要殺之而后快。”
文人糊弄人,基本上就是這個樣子,李破看著妻子當即就樂了。
李碧隨后噗嗤一聲也笑了,心說也就是讓你高興一下,以免想著法子去整治蕭時文,在她看來,蕭時文是有點名臣的樣子的,起碼比封德彝這樣老狐貍看著順眼許多。
太史伯兄弟幾個的風骨雖然令人敬佩,可那樣只為了幾個字便視生死為玩笑的人,也許只會出現在那個時候……
李破又在擺活他那些歪理,“所以說啊,歷朝歷代,錚臣并不少見,而是能容忍他們的人少了一些而已。”
一邊說著他一邊斜眼看向妻子。
李碧給了丈夫一個大大的白眼,懟道:“夫君自吹自擂的本事見漲,妾身再敬夫君一杯。”
李破不滿意的哼了一聲,“你見我什么時候吹過牛皮,說過大話?如今有誰敢在你家夫君面前大放厥詞?
坐下來都要好好的擺事實,講道理,道理講清楚了,就算不合我心意,我也會納了他們的諫言,這就叫心胸,這就叫度量,你懂不懂?”
李碧轉著眼珠,“那妾身現在說幾句夫君不愛聽的……”
李破一口酒喝下去,立馬擺手道:“你快歇歇吧,先讓咱緩口氣……哼哼,蕭時文太過倔強,說的話確實不中聽,你可莫要學他。”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不由都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們相處還是那么歡樂而有趣。
遠在千里之外的程大胡子日子過的可沒這么有滋有味。
他的面前現在也坐著一個女人,一個身材高大,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女人。
她叫蘇毗首羅,如今蘇毗的大女王,她的妹妹蘇毗末羅則是小女王。
沒錯,蘇毗此時已經復國。
吐蕃內亂開始有一段時間了,蘇毗,香雄,多彌諸部等等被雅隆部所征服的小國紛紛自立,沒有人再去在乎吐蕃新王是誰,也沒人會聽他的號令。
朗日輪贊征服各部之后,積攢下來的恩怨,紛爭在他死后,全面的爆發開來。
程知節一行作為大唐的使節,繞過大雪山,也就是后來的巴彥卡拉山脈,經多彌諸部到達了蘇毗王城。
而此時蘇毗王城之上不再能看到吐蕃的旗幟,而是恢復了蘇毗人的阿修羅旗。
程知節一行走的不算快,不過有著吐蕃向導的指引,一路上倒是很順利。
他們在經過多彌地區的時候,還受到了那里部落首領的款待。
當地土著顯得很熱情,讓程大胡子和侯君集等人終于好好的體會了一下異域風情。
程大胡子再次交起了朋友,在多彌很是待了些日子。
他向這里的人問起了之前是不是有唐人的商隊經過,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程大胡子和侯君集都是暗自咬牙,軍情司的混賬東西們真是群王八蛋……竟是一點也沒有等等的意思,一溜煙的跑向了吐蕃王城,也不知道哪來的信心,是吐蕃亂七八糟的神靈給了他們膽量嗎?
在多彌做客的時候,程知節等人知道了多彌諸部的來歷,他們源于西羌。
所以多彌以前又稱牦牛羌,他們身邊的大河被他們稱之為牦牛河。
要是有學識淵博的人到來這里,就會知道,他們大概應該是先零羌和牢姐羌的后裔。
西羌在漢時勾結匈奴,被大漢擊敗驅逐之后,四分五裂,有一部分逃竄到了雪山之南定居了下來,這便是高地南部的西羌種。
如今的蘇毗人和多彌諸部,都是西羌和當地土著雜居通婚遺留下來的血脈,所以一直以來,他們和西域諸國總是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因為他們的祖先正是當年的河西霸主,匈奴人豢養的鷹犬。
漢武帝拓地千里,讓這些西羌部族四散奔逃,如今大唐西北的羌部,蜀中的一些部族,還有西域諸國之中,吐蕃北部的白蘭,黨項諸羌,還有蘇毗,多彌諸部,都能和當年的西羌扯上關系。
由此其實也能看的出來,當年的大漢立國之后,面臨的是怎樣惡劣的外部戰略環境,而漢武之功,就在此處,他幾乎把大漢的外部威脅鏟除一空。
所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漢武帝統治末年,大漢的疲敝也多數來源于這些對外戰爭,人家謚號為武,那真是沒有叫錯。
多彌和蘇毗聯絡有親,疆域相鄰,風俗上也大體相同。
以前很多多彌部族都有和蘇毗聯姻的習慣,直到朗日輪贊征服蘇毗,多彌諸部屈服于吐蕃,聯姻對象的首選也就變成了吐蕃王族以及吐蕃的那些大貴族。
不過說實話,他們在吐蕃貴族眼中也就是些北方野人,稱呼其為難磨,國中更是有難磨八國之稱,實際上把他們看做了蘇毗人的附從。
只有收稅的時候才會想到多彌諸部。
反過來看,立國沒幾年的吐蕃對分散在雪山之下的廣闊荒原上的多彌各部,并無多少控制力。
當吐蕃人派兵北征之時,多彌諸部就沒多少動靜,只是在大軍路過的時候,象征性的送上了些糧草而已。
而且他們和蘇毗人一樣,都對每年要交上不少供奉的事情充滿了怨念。
他們對大唐來使如此熱情,主要原因有二。
一個是他們向來喜歡跟人做生意,尤其是北邊來的人,不管是從西域過來,還是低地來人,都會帶來許多珍貴而又新奇的貨物。
所以說他們天然喜歡開通商路,當然了,如果做一下無本買賣,他們也是非常高興的。
像是吐蕃商人從北邊絡繹不絕的滿載而歸的時候,就讓多彌人非常的羨慕嫉妒恨。
第二原因和這個也有關系,當出身蘇毗的齊勒布統帥一頭栽倒在低地,并葬送了一支大軍的消息傳到多彌和蘇毗。
他們就知道了大唐的名字,也明白了好好和大唐交往,正常的通商才是比較正確的選擇。
可以說,軍事上的勝利,讓大唐的影響力開始蔓延到了吐蕃境內。
還是那句話,要想和這些部族交往,好好說話他們一般是聽不懂的,首先就得用刀子打聲招呼,不然他們看到的只能是一只隨時都能上去薅一把的肥羊而已。
于是大唐的來使在這里受到了很好的款待。
程知節在打聽著當地的消息,多彌人也在滿臉好奇的問著大唐是怎樣一個國度,最重要的是以后能給他們帶來什么好處?
大家這么說話的話,那可就進入到程大胡子的節奏了,所以他在多彌交了不少朋友。
侯君集則在他身邊出著主意,兩人配合的是愈發默契了。
天氣漸漸冷了下來,在侯君集不斷的催促之下,有點樂不思唐的程大胡子終于不情不愿的啟程,帶人從多彌南下蘇毗,又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才來到蘇毗人的王城。
不管他們怎么抱怨追不上前面那些軍情司的混賬,可他們確實享受到了好處,扮做商隊的那些人在前面給他們做了很好的鋪墊。
當他們一行人來到蘇毗王城的時候,身邊不但有多彌部族的首領陪同,而且當即便受到了蘇毗女王的接見。
有著非常隆重的儀式那種。
蘇毗首羅女王召集了貴族,出城迎接大唐來使,為此還舉行了一場祭祀活動,在來使面前砍下了一群奴隸的腦袋,來取悅把大唐使者送到蘇毗王城的阿修羅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