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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在碾格爾城休整了足有半月。
這種情況對蘇毗可很不友好,要知道整個蘇毗的人口也才堪堪達到二十萬,加上多彌諸部,還有東邊山地部族,雜七雜八加起來,差不多有接近三十萬人。
人口基數擺在那里,上萬人的大軍,就頂算是三十抽一,而且還不能這樣計算,因為這三十萬人里有將近一半,甚至要多出一半的是女人,剩下的一半男人當中,還有一部分是老人和孩子。
所以不管是蘇毗人還是雅隆人,香雄人,對于他們來說,上千人的軍隊就算成了規模,數千人絕對能稱得上一直少有的大軍,上萬人的話,一般來說都是傾力一戰。
當初遠征吐谷渾和羌族諸部所在的高地,吐蕃出兵近兩萬眾,不管是吐蕃建立之前,還是吐蕃建立之后,那都是絕無僅有的舉措。
朗日輪贊確實是個英明的王者,那時的吐蕃需要用擴張來穩定國內的局面,同時也能鞏固他的權力。
比如一些他想提拔的人,就可以讓他去高地立下功勛,再回來的時候,也就完成了身份上的轉變。
尤其是那些新晉的貴族官員將領們,大多出身不高,按部就班的話,根本無法與舊貴族抗衡,他們也是最需要軍功的一個群體。
可朗日輪贊因為年紀老了,做的有些心急,派出去的人大多都是他改革政治的既得利益者,他們的離開,讓那些對他不滿的人看到了機會。
而遠征軍的覆滅,就是吐蕃內亂的導火索,順便也重創了吐蕃國力,一直到現在,山南的各部也沒有恢復過來。
很多時候,一個英明的君王對于他的臣民來說,總是利弊參半,所以中原才會有那么一句,盛極而衰的話。
這主要源于越是英明神武的君王,越是有著更大的野心,雄心勃勃而又自信的人往往比那些平庸的人更喜歡冒險一搏。
而作為君王來說,他所冒的風險就更大,一旦有所挫敗,付出代價的時候成本便會非常之高昂,有時甚至會將整個帝國拖入泥潭。
所以作為平民百姓,最好是生活在那些平庸一些,治政卻很穩健的統治者治下,那才最為幸福。
只有那些滿懷抱負,性情偏于冷漠的人,才會喜歡大爭之世,于亂中取利的多數都是此等人物。
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不外如是。
唐軍將領們肯定不是尋常人等,他們要建功立業,便少不得尸山血海。
大軍所到之處,即便沒有抄掠廝殺,也會吸收各種人力物力為己用。
高原上的部族本就貧窮無比,還要供養于唐軍,每一群被驅趕到碾格爾城的羊群,都是對蘇毗國力的消耗,同時也是蘇毗各部向大軍輸送著自己的血液。
時間也不用多,大軍只需要在這里停留上兩到三個月,就能讓蘇毗各部勒緊褲腰帶過上兩年苦日子,如果大軍在此駐扎上半年,蘇毗各部就沒辦法平安渡過這個冬天。
這就是戰爭,大部分時候拼的不是軍事力量,拼的是國力。
中原帝國往往能夠延續多年,就因為它的國力是游牧民族所無法比擬的。
尤其是像高原上這種新生的部族力量,他們還遠未曾發展到能對大唐產生真正威脅的階段,國力和大唐相比,更是天差地遠。
其實他們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自己所居住的環境,以及游牧民族往來抄掠的戰術而已。
不過往往也正是這種特點,會給中原王朝造成無數麻煩,像是一條條不松不緊的繩索,把一個個強大的中原王朝困在東方。
對于如今的蘇毗人來說,好在唐軍并非是想賴著不走,他們駐扎在碾格爾城,只是在等待戰機的到來。
這一天,蘇毗末羅再次派人傳信回來,非常強烈的要求大女王,也就是她的姐姐無論如何都要盡快派出援軍。
因為雅隆人終于從邏些城起兵了,時間上拿捏的很不錯,五月初,不早不晚,給大戰留出了足夠的時間。
高原的秋天會在六七月間到來,八月便將入冬,兩三個月的時間,足夠雅隆人和香雄人的聯軍平定蘇毗叛亂。
邏些城王宮之中,棄宗弄贊憤怒的來回走動著,從他的精神狀態就可以看的出來,他剛剛服用過寒食散,很興奮,也很狂躁。
有人從碾格爾城來到了吐蕃王都,傳來的是大女王蘇毗首羅的話語。
說的很不好聽,歷數朗日輪贊也就是他的父親征服蘇毗時所犯下的種種罪行,還說到了建立吐蕃之后,雅隆人對蘇毗和香雄的欺壓和盤剝。
最后明確的告訴他,阿修羅神的子孫會誓死一戰,絕不會像當年一樣,對卑鄙的雅隆人低頭。
這讓覺得勝券在握的棄宗弄贊和他的臣下們既感意外,也非常憤怒……
意外的是在如此局面之下,蘇毗人還是這么強硬,絲毫沒有給雙方留下任何的余地。
要知道山南各部統一在吐蕃旗幟之下已經很多年了,相互聯姻,任命貴族等等舉措之下,即便還存在一些隔閡,可總的來說,大家已經做了很長時間的一家人。
按照這個邏輯,大家鬧點意見想分家,怎么也不至于弄成你死我活的仇人不是?
占了上風頭的人都這么想,實際情況則是內訌起來,新仇舊恨的,比仇人相見能差到哪去?
雅隆人這些年統治吐蕃,落下的舊賬不計其數,若是再次統一,這賬目也且得算一陣呢。
比如這半個月的時間,棄宗弄贊的大軍膨脹了一倍有余,卻未曾當即起兵北上,也不就是在安撫當地的部族,讓他們明白當前的局面嗎?
棄宗弄贊重歸吐蕃王城,“仁慈”的他嘴上說的好聽,實際上這些天王城之中也是血色彌漫,死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呢。
“我說過的,不管是蘇毗人還是香雄人,雅隆人,都是一家人,我會在神明的注視下,平等的對待每一個吐蕃人,不分彼此。
可你們聽一聽,這個女人都說了些什么?她玷污神明,侮辱了我的父親,既然她想做我的敵人,那就讓我們用敵人的方式來對待她吧……”
棄宗弄贊的聲音回蕩在王宮之中,他的臣下們也順勢加入了對蘇毗人的聲討。
此時大軍已經開拔,棄宗弄贊沒有再親自領兵,而是派了自己的大臣,也就是他的叔父倫科耳領兵。
吉曲地區的形勢還不穩定,只是歡迎新王回歸的人很多,在這一段時間里,棄宗弄贊召集部落首領以及各個地方的如本(軍事長官,吐蕃國內即各部部首,城主等),域本(地方長官),聰本(商官),西本(農牧官),僧統(僧官)等到王城來見他。
這些都是吐蕃舊有的官員,即便內訌之后地盤被蘇毗占據,很多還是沿用了吐蕃的官階制度。
因為吐蕃還未曾與中原來往,所以官制之上看不出什么中原的影子,其中有著濃重的宗教以及部落聯盟特色。
當棄宗弄贊在邏些城舉行了一次類似于草原盟會的活動之后,他才重新在吉曲地區確立了吐蕃王統的回歸。
可西邊墻頭草一樣的香雄人,以及當地的一些部族,都讓人心懷疑慮,所以他身邊的囊論,尚論等大臣勸他不要親自率軍去攻打蘇毗人,而是留在了王城坐鎮。
這兩三年來,雅隆人第一次北上,就取得了很大的成功,給人的感覺就是戰爭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塵埃落定。
此時保存實力,等待享受勝利的果實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
在這種事上和中原沒什么區別,改朝換代之下,有的人會肝腦涂地,有的人則會一飛沖天,新舊交替之際,正是奪取利益的關鍵時刻。
所以邏些城肉眼可見的熱鬧了起來,即便棄宗弄贊再是憤怒,他其實暫時也離不開王城了。
激將之法不太管用,王城中的人們正準備迎來一個新的王朝,耳邊好像已經聽到了蘇毗人的喪鐘。
他們不知道的是,對于遠道而來的唐軍來說,這只是剛剛開始罷了。
那曲河。
陳禮和侯君集沒有說錯,這條大河和中原的黃河很像,孕育出了高原主要文明之一,蘇毗城邦,而南邊的雅隆河,又稱吉曲河,則是雅隆人的母親河。
那曲河源自唐古拉山南麓,在山巒之中蜿蜒而下,到吐蕃山南東部,再經群山延至蜀中,嶺南,向南進入封閉的孟族聚居之地。
所以各地都給它取了名字,在蘇毗這里,它就是那曲河。
那曲河是上游地區,河道不寬,水流卻很湍急。
高原冰雪融化而成,河水即便是在盛夏時節,也是冰涼刺骨,和黃河一樣,它擋不住敵人的腳步。
河岸狹窄的地方,騎兵泅渡而過并不費事,而且可供敵人渡河的地方絕對不止一處兩處。
蘇毗人對這里的地形很熟悉,雅隆人也不差,說不上什么天時地利人和,兩邊交戰起來,唯有力勝一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