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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多聞和淵蓋蘇文是拿漢話在交流。
是不是很可笑?一個突厥人,一個高句麗人,他們都有著比較成熟而具有各自特色的語言體系,可在這個時候,卻只能用漢話才能讓對方聽得懂自己的意思。
但事實就是如此,這無疑是中原文明影響力的一種體現,漢話從很久以前其實就已經成為了其他民族中精英階層的通用語言。
這其中自然包括突厥和高句麗
而他們不但用漢話交談,還在琢磨著一起去攻擊那些一直在說漢話的唐人,就更為這事增添了幾許荒誕的色彩。
當然了,無論是突厥人還是高句麗人都不會去計較這些細枝末節,文明,語言之類詞句所代表的深刻概念,再智慧的突厥人,或是高句麗人也不會去理會。
如果哪一天他們理解了這些東西,那也就意味著他們不是被華夏民族同化掉了,就是誕生了獨屬于自己的文明體系,開始在哲學理論上來武裝自己。
當然,更可能的情況是不再滿足于模仿和借鑒,掠奪和占有才是更為方便的途徑,而這得看民族本性以及學者們的臉皮厚度
“可汗說的話比金子還要珍貴,沒有人敢于懷疑,能夠得到突厥的援應,高句麗上下都很感激,愿我們的情誼能夠長久的維持下去。”
好話不要錢,自從見到這位汗王,淵蓋蘇文已經說了無數類似的話語,一遍一遍的重復著他們相互許下的諾言。
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這種話說的多了,其可信性只能是越來越低,如今大家能友善的站在一起,只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
實際上,高句麗和突厥一直有所交往,只不過和高句麗打交道最多的還是突厥的東方汗汗帳。
兩國最親密的一次接觸要上數到二十多年以前,那一次高句麗人眼見大隋和突厥聯結越來越是緊密,有點慌神,于是嬰陽王高元派遣使者到突厥王庭,想要結好突厥。
當時楊廣北巡榆林,也不知突厥啟民可汗出于怎樣的考慮,在榆林拜見圣可汗楊廣時,把高句麗使者帶在了身邊,讓楊廣大怒。
于是幾年之后,也就有了大隋三征高句麗之事。
這場戰爭引發了三個強盛的帝國的相互征伐,在十余年的時間里,深刻的影響到了東亞大陸的局面。
在這之后,三個遍體鱗傷的巨人喘著粗氣暫時消停了下來,各自回到自己的地盤舔舐傷口。
作為當時主角的幾個君王,大隋皇帝楊廣,突厥始畢可汗,高句麗嬰陽王,如今盡已歿去,下場都說不上有多好。
三國也都在相互征伐中由盛而衰,留下了一地的爛攤子。
如果用后來人的眼光來看,高句麗無疑從中扮演了攪屎棍的角色,干了不少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可人家矢志不渝,行事作風依舊未改。
阿史那多聞攻打遼東,高句麗立即派使者到大唐,請求大唐出兵遼東,去掏阿史那多聞的老巢。
眼見大唐未曾上當,反而攪動東海風云,對自己露出了獠牙,倉皇之間,高句麗的明智之士,比如淵蓋蘇文,立即改弦更張,親自到遼東面見了阿史那多聞,陳說厲害,與之前還在刀槍相見的敵人來了個化敵為友。
別的不說,中原人所推崇的合縱連橫之術被他們學的真可謂是入木三分。
只是之前結果并不美妙,當年他們向突厥人示好之后,遭到大隋攻擊的時候,突厥人選擇了袖手旁觀,所以等高句麗人擊退了隋人的進攻,他們和突厥也再無多少交往,這個朋友實在難以讓人信任。
淵蓋蘇文現在有些疑惑的地方在于,他很輕松的便說服了阿史那多聞起兵,雖然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比如說還未陷落的遼東城。
但這座孤城說實話,所謂的割讓遼東,如今可稱不上什么可以讓突厥人眼睛一亮的禮物,畢竟突厥人已經實際上占領了這里。
高句麗人把老家給丟了,生活在這里的高句麗人全部淪為了突厥人的奴隸,突厥人的勢力正急速向東北方向的山林地帶擴張,那些地方當年是沃沮人休養生息之處
在淵蓋蘇文想來,突厥的這位東方汗正走在扶余王的老路上,南下也是早晚的事情。
從這個角度來說,高句麗人和突厥人的聯合,對于高句麗人來說,更像是與虎謀皮,或者是飲鴆止渴,又或者是引狼入室。
反正中原人創造的這些詞語,形容起此次外交事件來,都不是什么好詞。
這也變相證明了高句麗已來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
兩個強大的鄰居都對他們虎視眈眈,高句麗人只能從夾縫中找尋一線生機。
只是在淵蓋蘇文看來,不論是如今的高句麗王高成,還是眼前的這位突厥東方汗,對于他以及他率領的東部部族來說都是一個模樣。
他淵蓋蘇文侍奉于誰,都無不同,很難得到他們的信任,除非由他淵蓋蘇文自己來做主
這個時候,他想起的是已死的權臣乙支文德,他可不想走乙支文德的老路
此時阿史那多聞哈哈大笑,重重的拍了一下淵蓋蘇文的肩膀,“等把那些唐人趕走,我會把百濟和新羅的那些部族交給你來統治,這是天神的賜予,希望你和你的部下都能珍惜。”
淵蓋蘇文心頭大動,這話意味著什么他很清楚,卻沒想到臨到進兵之時才能聽到這么一句實在話。
他立即笑著回應,“多謝汗王,但首先我們要將唐人趕走不是嗎?”
阿史那多聞點頭,揮舞著手臂指著周圍道:“這么多的勇士來到了這里,還有誰能阻擋的了我們的馬蹄?
唐人嗎?那個姓李的家伙才當上皇帝幾天?是時候給他些厲害瞧瞧了,不然他還以為自己是什么圣可汗呢。”
周圍能聽得懂漢話的突厥人哄笑了起來,楊廣那個圣可汗一頭栽倒在了馬下,中原人痛恨他擾亂了天下的安寧,在草原上,他的名字則徹底淪為了突厥人口中的笑柄,時不時就要拿來取笑一番。
當然了,當突厥人談到天神之鞭的時候,味道就比較復雜一些,不服氣是肯定的了,但天神之鞭曾經抽打在了他們的身上,疼痛的感覺依舊還在,說起他來,也就多了些咬牙切齒的感覺。
不知當年故事的淵蓋蘇文自然很難在這個話題上與突厥人找到共鳴之處,他只是笑著巧妙的道:“唐人肯定沒有想到可汗會率軍南下,可惜唐人的皇帝未曾來到這里,不然一定能捉住他,讓他給可汗磕頭。”
阿史那多聞哈哈大笑,這話他很是順耳。
而這一戰就像淵蓋蘇文所說,唐人肯定無法料到突厥大軍會在這個時候南下,所以勝算極大。
他之所以未曾聽從部下們的建議,再等一些時候過河,就是因為他覺得應該快點把唐人趕走,好留下一些時間來收拾殘局。
所謂的收拾殘局,那就不用問了,大家既然來到了這里,哪里還會輕易回軍?
跟高句麗人的約定?那是什么玩意
大笑聲中,阿史那多聞用力的揮舞了幾下手臂,傳下了汗令,“可以過河了,都快一些,這點寒冷阻擋不住真正的勇士,誰拖慢了大軍前行的腳步,就送他去見天神吧。”
悠長的號角聲響起,早已聚集多時的突厥大軍開始渡河了。
一群群的騎兵沖入冰涼的河水當中,向對岸泅渡而去,很快便有突厥騎兵踏上了對岸的土地。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對岸山巒高處,有人在一直盯著他們,這樣一直龐大的騎兵大軍,只要事先有所防備,就不可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半島之上。
突厥大軍渡河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速向南邊傳了過去,當天午后,李年部率先得知消息。
得到尋相傳報的李年也只咒罵了一聲,“他娘的,突厥崽子還真來了,真是不知死活。”
得了李靖許多叮囑的他,倒也不會慌亂,只是他也不敢再在浦石城停留,大軍主力是什么狀況他不曉得,只是身在側翼的他在突厥人渡河的那一刻起,就處在了極端危險當中。
事先已經有所準備的他當然也不會回頭去跟大軍主力匯合,而是立即命全軍開拔,帶著糧草輜重一頭扎進了山林當中。
這個時候,李年所部的任務已經有所轉變,那就是拖住東部的高句麗人,讓他們不敢去與突厥人匯合,一起進攻南邊的唐軍主力。
他這一部面臨的局面非常兇險,突厥人到來之后,他們將不再能得到后方的支援,糧草輜重的壓力就很大,必須以戰養戰才行。
孤軍深入,又是山地丘陵這樣復雜的地形環境,非常考驗唐軍的適應能力,以及領兵將領的指揮才能。
可以說,在突厥人加入到這場戰事當中的那一刻起,這場大唐和高句麗的國戰,便也變成了三國演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