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胡子聽明白了,挺不甘心的看著高季輔道:“功勞立的不容易,都是俺拿命換來的,怎么著……就不能留著?
去敦煌那一趟,俺就是縣侯了,從嶺南回來,賞了些田土和綢緞,職位和爵位也升了一級。
據侯君集說,咱們這次回來,最少也是個縣公,好一好就能晉郡公,至于職位,俺是武人,弄個將軍當當應該不難。
俺以前……可是當過龍驤將軍的……”
程大胡子嘮嘮叨叨,就像個熊孩子,明知道要挨揍,但就是舍不得把壓歲錢交出來。
笑容在高季輔臉上稍縱即逝,然后他就頭疼了起來,程大胡子可不好打發,別看這人說話不很著調,卻聰明著呢。
你若把他處于不利的境地,他立馬就能察覺的出來。
高季輔是不敢仗著自己的才學隨便糊弄人的,眼前這人草莽出身,經歷過無數的兇險,至今卻還活蹦亂跳。
也就是走了不少彎路,不然高季輔覺得當世英杰,應該有此人一個位置。
高季輔認真的想了想,“那就不用急了,據我所知今次朝中賞功,應該是在夏初,還有幾個月呢。
俺也算聽明白了,哥哥缺的不是功勞,也非是居于什么職位,以哥哥之能,到哪都是得人敬重的人上之人……”
這馬屁拍的舒服,程大胡子樂呵了起來,覺著高四郎果然是自己的好兄弟,也不枉他老程主動前來問計。
可仔細想想,這廝好像又什么都沒說,于是大胡子立馬瞪起了眼睛,“夸俺作甚?自家事自家明白,這一關若是過不去,俺有再多的功勞又能如何?
高四郎,給俺說點實在的,陛下惱俺,俺自知之,可也有好幾年,總不能讓俺像驢馬一樣累死在路上吧?”
高季輔暗自嘆了口氣,心說他高季輔又不是神仙,知道陛下在想什么?要擱在我看來,陛下用你東奔西走,還真就用對了人。
你瞧瞧這幾趟下來,不是都有所建樹嗎?
但他嘴上不能這么說,“哥哥莫要著急,聽俺把話說完,依俺看,哥哥現在缺的是一靠山而已,就是能在陛下面前為你說話的人。
哥哥想想,陛下惱你,便來支使,說明陛下還念舊情,所以并無大礙,那么再若有人時常在陛下面前為你說上兩句好話,氣早晚也就消了。
到了那時,以哥哥的功勞,還不是和羅將軍等人一樣,任意騰挪,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程大胡子眨巴著一雙“醉眼”,想了半晌,啪的一聲,重重的拍了高季輔肩膀一下,標準性的笑聲響起。
“還是四郎心眼轉的快,俺就說嘛,好像少了點什么,想當年俺也投靠過些人,確實要比自己廝混強的多,要糧有糧,要兵有兵,省心的很。”
高季輔哭笑不得,趕緊勸道:“哥哥說甚胡話,如今咱們皆為唐臣,效忠的是陛下,萬勿再提起以前,讓有心人聽了去,可不得了啊哥哥。”
程知節聽勸的連連點頭,可是隨機便狐疑的道了一句,“你不是想讓俺去求羅三郎吧?不成不成,三郎以前跟著俺的時候還是個孩子。
你瞧瞧現在,都敢騎在俺身上揮拳頭了,那人不念舊情的很,讓俺去求他,還不如殺了俺呢。”
實際上他沒說真話,求人這事他才不管有什么恩怨,只要有關系,他都能放下臉面。
可羅三郎是例外,那廝是真的兇橫無比,還認死理,他程知節若敢上門相求,轉頭羅士信就能把他賣個干凈,在皇帝面前說起他程知節來,絕對沒一句好話。
再加上這幾年打打鬧鬧,他程知節從沒道個服字,羅士信還能敬他幾分,一旦骨頭軟了,羅三郎那廝定然鄙夷萬分,說不定不用陛下如何,羅三郎就能撕了他。
高季輔灌了口酒,壓了壓心頭竄起的火苗,他娘的管你死不死,說來說去好像成了俺自家的事了,你程大胡子是真有本事。
“哥哥啊,俺只是個御史,不是宰相,朝中之事能盡收眼底,哥哥若想尋人投到其門下,還得自己琢磨。
能在陛下面前說的上話的人不多,哥哥自己看看哪個離的近些也就是了,何必再為難于小弟呢?”
經過了高季輔的教導,程大胡子立馬開竅了。
也不怪他鉆牛角尖,那些年亂哄哄的,他投靠的都算是當時的大人物,可說到底,他是農民軍起家,不管投靠誰,他們這些人是有著獨立自主的權力的。
只要抓緊了隊伍,任何人想要驅使于他就都得拿出點實惠來,多數時候他們還是出工不出力。
投唐之后情況就不一樣了,沒有經過正規教育的他,還不太明白其中的區別所在,從上到下,森嚴的等級制度,讓任何人都不能肆意行事。
而程大胡子還沒有琢磨過味來,以為和投效李密,王世充等人一樣,上面只有一位才能決定他的前程,甚或是生死。
但真正的官場肯定不是那個樣子,長安中的生態環境十分穩定,那么也就意味著支點很多,不然就形不成穩定的框架。
這就像一個大家庭,皇帝是這里的主人,這一點毫無疑問,他下面有管家,管家下面是奴仆。
奴仆想要得到主人的賞識不太容易,可卻也不是沒可能,但你總不能越過管家直接去到主人面前說話,因為那會壞了規矩。
王世充,李密那里也是個大家庭,可比較混亂,有無數位管家,有的時候還有人會想著把主人掀翻在地,過一過當家作主的癮。
程大胡子以前就是管家,現在則成為了奴仆,卻還想著管家的事,又被主人瞧著不順眼,于是乎也就倒了霉。
中間也確實有羅士信的問題,時不時就要提上程大胡子一嘴,還沒什么好話,讓李破總能想起這個“忘恩負義”之徒來。
跟高季輔談過之后,程大胡子有了緊迫感,他要找個好點的靠山,最好是那種能用一輩子的。
不能像李密和王世充,動不動就死了……
好吧,人家眼光高著呢,竟以兩位隋末鼎鼎大名的諸侯來作比。
回到主位,他不動聲色的又跟人大碗的喝起了酒,比比劃劃的說起了大話,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過。
只是他的目光卻在眾人身上逡巡,把自己知道的長安中的大人物一個個的想了一遍,還有自己的這些朋友,也都順便掂量了一下。
于是程大胡子發現,自己好像廝混的還不錯,就是有點不上不下。
能跟在座的這些人稱兄道弟,他程知節的分量肯定不算輕了,可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仔細想想,卻都是他當年在馬邑的時候認識的。
投唐這幾年,一多半都在外面奔走,地方的人認得不少,朝中的也就是羽林軍中人還算熟識,大部分還都是沾了羅士信的光。
還是朋友少啊,程大胡子暗自嘆息了一聲,不如在涼州陪著侯君集了,那廝家世好,鬼主意也不少,又是軍中之人,比高季輔這個御史要強上許多。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拓跋壽的身上……
很快,程大胡子就出現在了拓跋壽的身旁,依舊是那個套路,先喝上幾杯,然后再敘兄弟情誼。
拓跋壽很吃這一套,笑的分外開懷。
拓跋氏的巔峰時期早已過去,長安拓跋氏已經不是什么名門望族了,聰明一些的早早便改了姓氏。
換句話說,剩下的就不是什么聰明人物,死抱著拓跋這個名號,走到哪都會引人側目,和慕容氏的境遇差不多,五胡余孽,誰見了都想踩上兩腳。
拓跋壽能當上羽林將軍,是因為他曾隨當時任職千牛備身府將軍的趙世勛出征,平定了蕭銑,南陽血戰時有登城之功在身。
那可也是用命換來的,當時拓跋壽挨了兩刀,被人踹下了城墻,若非城墻根下的死人鋪了厚厚一層,他就摔死在下面了。
這是實打實的戰功,等朝廷重設羽林軍,掌管羽林軍的又是當年率軍南下的尉遲恭,那么作為尉遲恭舊部,拓跋壽于是占了一個羽林將軍的位置。
“拓跋,最近貴妃還有沒有演武啊?”
“那肯定少不了嘛,你又不是不知道,貴妃只要手癢了,肯定要叫人來操練一番,嘿嘿,咱們五千多人,沒挨過揍的已經很少了,貴妃,嘖嘖,那叫個打遍全軍無敵手。”
“看來還是老樣子,這么多年,貴妃和羅三郎就沒動過手?”
“不好說,動手了也不能讓咱們知道吧?再說有陛下在,一個是宮里的貴人,一個是結義兄弟,傷了誰也不好,你說對吧?”
程知節遺憾的晃著大腦袋,“可惜可惜,皇后娘娘也有勇力,當年咱們在北邊的時候,皇后領兵征殺,不下男兒,你說……嘿嘿……”
拓跋壽覺著很刺激,說話聲音卻低了下來,“陛下喜好異于常人啊,那楚國夫人可也率領娘子軍,攻打過長安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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