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的動作在開春之后就很明顯了。
突厥汗帳正在積攢著西征的力量,而這兩年他們就在拉攏西邊的那些鐵勒部落。
作為突厥汗國的重要組成部分,鐵勒諸部一直是突厥人最堅定的盟友,雖然他們相處起來總不是那么美滿,可經過這么多年,兩部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
如今的阿史那部族和鐵勒諸部就像是兩兄弟,從把柔然人趕盡殺絕之后,大哥阿史那氏坐了家主,鐵勒人則跟著大哥后面一路尾隨。
直到突厥分裂成東西兩部,鐵勒人也就此分裂,他們的部族本來就分散很廣,土拉河畔只不過是被鐵勒諸部承認的祖地而已,就像阿史那部族有自己的圣山一樣。
如果對比一下中原王朝的話,阿史那氏就是皇族,鐵勒諸部扮演的就是外戚,擁立之臣等角色。
當年射貴可汗東征,就是因為始畢可汗兩次南征,讓突厥王庭由盛而衰,射貴可汗趁機拉攏了大部分鐵勒部族,力量迅速膨脹了起來,重新統一突厥的野心隨之而來。
如今突厥王庭休養生息多年,東西突厥力量對比又發生了改變,于是突厥可汗阿史那楊環以及圍繞在她身邊的突厥貴族們又燃起了對西域的渴望。
不得不說的是,始畢可汗的失敗,讓突厥人徹底失去了對南邊的興趣,近些年嚷嚷著報仇的人是越來越少。
元貞四年兩國會盟之際,突厥人再次和“南方人”打了一次招呼,算是重新喚醒了他們關于大隋的記憶。
加之可汗力主促和,與大唐交往日漸緊密,貪婪而又暴躁的突厥貴族們于是選擇跟隨在了可汗身后,對于那些曾經帶給他們傷痛的人,露出了笑臉。
阿史那楊環這幾年做出的努力不止于此,開通與大唐的商路,讓貴族以及突厥牧民們得到了一些甜頭。
每年一次的草原會盟,阿史那楊環從來不曾落下,并派遣了很多土屯等官吏去往各個部落,影響他們的首領以及貴族們的繼承,幫助一些弱小的部落度過冬天,限制各大部落對附屬部落的盤剝。
如此種種,阿史那楊環加強了對突厥各部的控制力度,去年的時候,她狠狠的給東方汗阿史那多聞來了一下,重新恢復了突厥王庭對遼西地區的統治。
把狼狽的阿史那多聞限制在了遼水到鴨綠水的一片區域當中。
一年多以前,也就是在大唐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東海戰事的時候,突厥王庭發動了對北方宿敵的攻勢。
在她的支持下,始畢可汗的兒子,阿史那什缽芯率領北方各部勇士三萬余眾,狂奔突進,破北方野人部落百余,并擒殺野人頭領十余人。
并在追逐之中終于殺死了盤踞在那里很多年的一個傳奇英雄莫卡葉維汗,據說這個家伙年輕的時候單獨在雪原上狩獵,面對面殺死了四頭成年棕熊,得到了各個部落的尊敬。
嗯,吹牛的味道撲面而來,和漢高祖斬白蛇起義差不多是一個性質。
散落在西伯利亞的部落此時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他們的來歷也非常雜亂,有匈奴人,有鮮卑人,也有柔然人,高車人,甚至是一些具有阿史那氏血統的突厥,鐵勒逃人也會在那里落腳。
那是一片即便在千年之后也是地廣人稀的苦寒之地,生活艱苦之下,如同大雜燴一樣的野人部落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南遷。
那里的冬天太過寒冷,根本不適合部落種族的發展,事實上也證明沒有一個部族能在那樣的環境里發展壯大起來。
而南邊的草原上卻總能崛起一些強大的部族,先是匈奴人,后是柔然人,接著又有突厥人,死死的把這些比起草原各部還要原始的部落阻擋在北邊。
于是鮮血不停的流淌了下來,從突厥汗國誕生的那一刻起,北方的野人部落就成為了他們宿敵,時常嚎叫著沖過來,搶劫北邊的突厥部落,手段極為兇殘,比之柔然人也不遑多讓。
可以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北方游牧民族也要應對別人的劫掠,你說上哪說理去?
突厥人還是很驕傲的,也不像中原人喜歡給那些亂七八糟的部族起名字,所以在突厥語里,凡是北方的野人他們都統稱為亞考,也就是突厥語中野獸的意思。
所以說,在大唐立國之后展開了對周邊各國的征伐的時候,突厥人也沒閑著,他們也在極力爭取更好的戰略環境,為重回西域的大戰略做著諸般準備。
而和大唐會盟,就是這種準備工作之一,突厥人可不想中原王朝在他們向西域發起進攻的時候,像以前那樣在背后拖住他們的馬蹄。
與大唐交好,也就不用再防守南邊漫長的邊境線了,只需要做出一定的防備即可。
有了這種認知,那么對于此次會盟的中心議題也就沒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了。
無非就是雙方借機爭取各自的利益罷了, 突厥人想要西進,那么大唐就可以借此在一些之前懸而未決的問題上讓突厥人妥協退讓。
比如說營州的歸屬問題,突厥人一直沒有兌現當初的承諾,其實上一次會盟的時候,阿史那楊環并沒有明確的說要把營州交還給大唐,只有達成了一定的意向而已。
顯然此次會盟突厥必定會以此為籌碼,交換一些什么。
還有大利城所在的定襄郡,也是前隋舊土,上次會盟的時候,李破提也沒提,雙方最后達成的盟約把定襄郡弄成了兩國邊易之所在,這是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
如今嘛,李破也沒有收回定襄郡的意圖,以前定襄郡雖然被視為隋土,可其實一直都是兩國的緩沖區,對于這一點李破是非常清楚的,畢竟他在定襄郡生活了那么多年。
現在兩國交好,收回定襄郡的話就有些太過分了,容易引起突厥人的不滿,那是在給阿史那楊環找麻煩。
憑現在的情況,那么做除了讓阿史那楊環憤怒,增添兩人間的隔閡之外,對大唐沒有任何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