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七年的科舉變化其實不算小。
進京來的趕考士子多出許多不說,上次京試的文院也在元貞五年進行了擴建,四周還建了幾處園林,就是想弄的文雅別致一些,也務求清靜。
文院緊挨著皇城,在皇城的東側,與布政坊相對,是比較繁華的地界,元貞三年的時候騰了出來,作為了文院所在。
如今的文院經過幾年的建設,林木幽深,鬧中取靜,和元貞四年時已是大不相同。
考生的屋子也建的比以前寬敞了,外面鳥語花香的,三天的時間,你住在這里,一定能文思泉涌,把自己的才學都發揮出來。
嗯,這些都是玩笑,國家的論才大典,自然要越做越好,不然就是官員們的失職了。
而且考試的難度會越來越高……
至于流程嘛,除了越來越完善的嚴格監管,增多了一些科目,其他的倒沒有什么大的變化。
只是朝廷有了余力,決定人性化一些,對那些進京的士子給予一定的優待,比如說長安周圍的禁苑園林,他們都可以隨意進出觀賞。
辦文會的時候,朝廷官員只要不耽誤公務,也都可以應邀前往,跟士子們做一下交流,朝廷并不會對此進行管束或者反對。
士子們想要進入國子監,長安書院,或者海事學院讀書,也可隨意申請,只要夠了資格,便可入讀。
才學大的,表現突出的,甚至能受到這些地方的主動邀請,上次京試的時候就是如此,算是給士子開辟了另外一條入仕的捷徑。
還有就是有那生活拮據的,朝廷會給你找地方免費住宿,一應飲食也都無償供給。
當然了,如今應試的士子這樣的人不多,許多人更都是大戶人家出身,生活方面并不需要朝廷費心。
他們來到長安,還能促進長安的經濟繁榮。
弊端就是這些人和京中的一些人家聯絡有親,入京趕考就四處托人情,打通關系,很容易引起科場弊案。
只是近兩年倒是不虞有事故發生,畢竟皇帝和朝中重臣們都在不錯眼的看著呢,想要帶壞風氣的人都得小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禮部的官員們離開太極殿的時候都很振奮,每三年一次的科舉京試,這么一直辦下去的話,一定能成為每三年一次的盛會。
國家氣運是怎么來的?就是在這些國朝大政中得以體現,每一次施政都能取得良好的效果,得到天下人的認同,國運自然而然便會到來。
科舉對于皇帝來說,也許只是需要仔細考量的大事之一,而對于禮部上下而言,卻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事情辦的好了,禮部官員就盡都有功。
禮部雖然只在吏部,戶部之下,但管的實務不多,權力上就欠缺一些,兵部和刑部那都是國家強力部門。
禮部之所以能位居其上,還在于中原人看重禮儀道德,朝廷有什么露臉的事情,都少不了禮部的人來操辦。
而禮部的人從中也只能得些苦勞,不出岔子就是勝利的那種,而且宮中有太常寺,外面有鴻臚寺,這些都是與禮部權責有所交叉的衙署,是內外相互制衡的產物。
你看看前些時司農寺就把農事上的事情都攬入了懷中,戶部說什么了沒有?
禮部的官員也有這方面的擔憂,只是不如戶部那么迫切罷了。
而朝廷開科取士的那一刻起,禮部便是掌管此事的正衙,不加把勁把事情辦好的話,此事完全可以交由吏部來辦。
到了那時,禮部也就在六部之中徹底掉隊了……
這就是官僚體系建立起來的好處,相互督促,也相互制衡,中間有有著許多的合作和聯系。
是自古以來聰明才學之士智慧的精華所在,即便是千多年之后,華夏大地上的官僚架構也脫離不開這個范疇。
這一天李破開了三個小朝會,差點沒把他累的吐舌頭。
本來晚上他還打算把幾位宰相和準宰相叫到兩儀殿,一邊吃飯一邊討論一下和突厥人會盟的事情。
當然了,也免不了說些其他的政事。
只不過開完了最后一場小朝會,等司農寺卿竇誕領著人退出去,李破靠在椅子上吐了口氣,感覺到了深深的疲憊。
站起來錘了捶老腰,心中矯情的嘆息一聲,暗道還是老了啊,精力不如以前旺盛了,坐在這里說的口干舌燥的,累的不行,還好頭發還在,像是李綱就已經處于半禿狀態。
只是現在的人們發型比較別致,還能遮掩一下,不然實在有礙觀瞻。
竇誕能力還是有的,就是主持政務的時候過于小心,三天兩頭的來請示,讓他都有些煩了,這是想要依仗他來壓制蘇亶嗎?
不過也能理解,最近司農寺的職權大了許多,引起的自然是戶部的不滿,蘇元宰作為云內舊人,可不是竇光大能夠正面抗衡得了的。
李破不在意臣下們的相互傾軋,只要別鬧的太過分,他一直都認為這是好事,不如此,皇帝還怎么能握緊皇權?
因為在斗爭中處于弱勢的一方,一定會想方設法向皇帝靠攏,這是穩固皇權的必要手段,臣下們要都和和氣氣的,該擔心的就是他這個皇帝了。
想到蘇亶,李破琢磨著這個官迷,聽說正在謀求尚書右仆射的職位,以蘇元宰的功勞,資格肯定是夠了。
只是李破覺著蘇元宰有些得隴望蜀,戶部尚書號稱計相,是六部之中最為特殊的一個部衙。
你若是晉升了尚書右仆射,就得卸下戶部尚書的職位,李破是不會容許有人像前隋一樣,身兼多職的,因為他覺著人力有時而窮,身兼多職的人就算驚才絕艷,那么多重任在身的話,都會有照顧不到的地方。
當年的兵部尚書段文振歿于征伐遼東的路上,那明顯就是累死的。
段文振當年就是左候衛大將軍,上開府,兵部尚書,檢校鴻臚寺卿,江都宮監,兼北征大軍行軍總管,統籌大軍各部事宜。
從大業六年開始,段文振就在忙著攻打高句麗的事情,大業七年百萬大軍聚于河北,在那里等了一年。
上上下下,人吃馬嚼,以及攻打高句麗的戰略制定等等事宜都要段文振來統籌管理,再是杰出的人才也不能這么用吧?
后來的宇文述也是如此,身兼多職,給皇帝楊廣不斷背鍋的同時,還要造船供楊廣第三次巡游江都。
他和段文振都屬于那種戰功卓著的將軍,更是出將入相的代表人物,可最后都累死在了任上。
之后的衛玄,樊子蓋等人亦是一般無二,也都紛紛病歿。
所以可以看得出來,楊廣能用人,用的人還都不差,可他不懂怎么用人,那么多的良將,讓他都給用廢了。
那么多的賢臣,都讓他用成了奸佞,這就是標準的皇帝不著調,累及了臣下,讓那么多的名臣大將最后落得個名聲掃地的下場。
這還不算大業初的時候被殺的高颎,賀若弼等人,以及病死的楊素……
前隋之弊,觸目驚心,即便李破很信任蘇亶,卻也不會為他破例,一旦蘇亶晉了尚書右仆射,就一定會交卸戶部尚書之職。
那肯定是丟了西瓜揀芝麻的愚蠢之舉,武功蘇氏長于術算之學,在戶部尚書位置上是會很有作為的。
蘇元宰年輕的時候還好,如今和他的祖父一樣成了官迷,整日里就想著升官,所以李破覺著應該找蘇元宰好好談談了。
唉,皇帝真是操碎了心的位置啊,你個蘇元宰要是敢把好心當了驢肝肺,老子一定讓你知道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其實李破知道,蘇亶是見到其他人紛紛升遷,有的人直接爬到了他的頭上面,讓他分外的羨慕嫉妒恨。
要知道當年在晉陽的時候, 李破身邊的三位重臣,就是陳孝意,溫彥博和蘇亶。
現在陳孝意退了下去,正在晉陽養老,蘇亶自然不會嫉妒于他,可溫彥博卻已經是尚書左仆射,正經的宰相。
蘇亶對溫彥博倒還服氣,可蕭禹憑什么啊?還有封德彝,范文進,再勉強加上王澤,李綱,云定興,楊恭仁等人,現在都與他并列在朝,這些人比他功勞大嗎?
比他的才能強嗎?于是越想越是郁悶。
他不敢說皇帝的壞話,于是就自己鼓搗著想要升官,也不想想他的祖父在前隋時是怎么掉坑里的?
想起蘇亶,李破心情就不很好,在戶部安插親信是常規操作,時不時的去跟溫彥博聯絡一下感情,晉陽舊臣幾乎都知道蘇元宰很喜歡交朋友。
他們去請托的時候人家答應的也非常痛快,那才真叫個五品以下官員任你挑選呢。
若非蘇亶在戶部尚書任上盡職盡責,李破早就給他苦頭吃了,這么多年下來,李破算是見識到了武功蘇氏的家風。
一個個都人五人六的,看上去斯斯文文,實際上心里的小算盤打的叮當直響,不愧是家學淵博,你若是被他們外表所迷惑,一定是被他們賣了還幫他們數錢呢。
從蘇亶到蘇世長都他娘的是一個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