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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兩天,兩國的臣下們開始在營地中相互拜訪走動,商談起了正事,這也象征著盟會進入了正題。
這個時候,兩國的君王反而閑了下來。
臣下們磋商著各種事務,不再需要李破和阿史那楊環親自主持,只需要每天晚上聽聽商談的進展而已。
五六天的時間忽忽即過,各種議題的進程非常快,大家找到了默契,突厥人急于達成盟約,唐人也不會故意拖他們的后腿。
突厥人今年秋天即將起兵西征,留出來的時間不多了,云中草原的秋天比長安來的早的多。
漠北的秋天就更早,秋末冬初是草原人最好的用兵時節。
李破和臣下們都有所估算,突厥人七月起兵的話,八月差不多就能到達天山沿麓,隨后便可以聯合那里的鐵勒諸部對西突厥發起攻擊。
而且鐵勒諸部也并非都想歸附于突厥王庭,所以第一次比較激烈的戰事很可能發生在天山沿麓。
于是在李破授意之下,大唐提出了讓人隨突厥人西征的條件,突厥人理解的有些偏差,產生了一些爭吵。
當然了,李破可不是想以這種方式派兵參與到突厥人西征之戰當中,他只是想讓人去記錄一下突厥人在西征路上的所見所聞罷了。
差不多等同于后來的軍事觀察員,對突厥人的實際戰斗力做出一定程度的評估,另外就是順便考察一下天山左近的部族情況。
一些聰明點的突厥貴族感覺受到了侮辱,極力的進行反對,不過大部分人對此持有無所謂的態度,他們覺得隨行的唐人不多的話,對戰事不會產生影響。
最后是葉護可汗阿史那額琴一錘定音,他直率的答應如果唐人愿意跟隨突厥西征的話,來人可以跟隨在自己身邊,并保證他們可以活著回來。
這同樣只是個小插曲,唐臣在不斷的為大唐爭取利益,突厥人不太好說話,可只要條件不很過分,他們最終都會答應下來。
西域對他們的誘惑太大了,在西征面前,一切之前不能談的東西現在幾乎都可以放在桌面上進行商談,包括兩國的領土爭端問題。
在會盟的第七天,大唐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經過激烈的爭論,突厥人終于放棄了北五原地區的統治權,答應在明年將那里部落全部北遷,同時將大片的草場都移交給大唐。
這也意味著大唐兵不血刃的再次擁有了后來的塞上江南,整個黃河拐彎處的河南地地區,全部歸為唐土。
同時榆林馬場也完整了起來,突厥人不再強硬的要求大唐不得重建榆林馬場。
得了這樣的天大好處,大唐付出的代價也極為可觀,大唐答應作為交換,給突厥人一定數量的盔甲和武器以及解決一部分突厥人西征所需的糧草。
用一句話簡單概括,那就是大唐花費了一定的代價把北五原的土地給買了下來。
這樣的交易說不上誰虧誰賺,突厥人的戰爭機器已經啟動,得到大唐的支持之后,會變得非常可怕。
農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天生相克,可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他們同樣天生互補。
后來有人說,讓草原人放牧,中原人耕種,則天下太平,說的其實就是這種理想狀況,草原人去打打殺殺,中原人負責后勤供給,則天下無敵。
可惜的是,那畢竟是理想狀態,兩個民族從來不曾達成那樣的默契,中原人不會把刀子交給別人來保管,草原人既然握住了刀槍,只會把別人變成他們的奴隸。
如今大唐和突厥勉強達成了一致,卻只是一種暫時的交易罷了,誰在其中占到了便宜,還得看將來誰更能發揮出自己的優勢,和之前沒有產生本質上的變化。
兩國的第一次合作,也可以說是交易,就是吞并西域……
讓突厥人有些不解的是,唐人在營州歸屬的事情上反而不怎么感興趣了,突厥貴族們在晚上商討之中,很輕松的找到了原因。
唐人已經攻滅了高句麗,不需要再從營州方向去往遼東。
從戰略上來講,這是說得通的,從河北到渝關,前出遼東,這一路都是前隋的營州地界,治所在柳城。
道路狹長,很容易受到突厥的攻擊,尤其是出渝關之后,突厥的東方汗所部立即便會對出關大軍的側后產生直接威脅。
當時前隋在營州設下了十幾個軍鎮,就是為了應對突厥和高句麗的攻擊。
現在大唐占據了整個朝鮮半島,對于陸上的通道不再那么渴求也是在情理之間的事情。
突厥人大體上的認知是不錯的,可話說回來了,他們不會明白中原人在談判桌上施行的以退為進的智慧。
“看樣子你也很久沒有去射獵了吧?”
草原之上李破和阿史那楊環并馬而行。
留下臣下們在營地中談判,兩位君王卻是不務正業的跑出來散心了。
策馬疾馳,彎弓搭箭,射上幾輪,兩個人便都克制的再次聚在了一處,他們都是兩手空空,倒也不算尷尬。
聽了對方的取笑,李破也是唉聲嘆氣,“姑母曉得的,整日里數不清的事情在等著呢,我在長安哪敢隨意出城游玩?
而且你一旦興起,那就得勞師動眾,唉,當了皇帝就不得自在了。”
阿史那楊環看著愁眉苦臉的侄兒,心里多少有了那么點安慰,她就比較自由一些,突厥王庭沒有長安皇宮那么多的規矩,可汗出行射獵是常有的娛樂活動。
貴族們也非常歡迎可汗出獵,每當可汗出去玩樂,他們都會踴躍隨行,幾乎沒人會前來相勸。
“想要當個好皇帝自然不易,文皇帝那會,春秋兩狩,中間還要有祭祀天地的大典,一年下來,文皇帝就很不耐煩,只想待在宮中哪也不去才好。”
李破側頭看了看她,心說有你這么勸人的嗎?
“文皇帝當政時都多大歲數了?侄兒今年還不到四十呢,若不能時常四處走動一下,心情哪能高興的起來?”
阿史那楊環揮舞了一下馬鞭,“你可不要學楊二啊,若不能耐得住寂寞,當什么皇帝?”
李破先是皺了皺眉頭,現在可沒有什么人能用這種教訓的口吻跟他說話了。
本能的有些反感,隨之又覺著有些新鮮,對方到底不同于旁人,被她教訓上幾句好像正是應該?
“這話不用姑母來說,你當那些臣下愿意我到處走動?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楊二鬧的那么玄乎,誰還敢放任帝王隨意出行?
相比之下,可汗許要逍遙一些吧?還能隨軍西征,換了是我,走到扶風估計就要有人在我面前死諫了。”
阿史那楊環在馬上笑道:“你不是也勸我莫要離開王庭嗎?”
李破搖頭道:“那不一樣……姑母從來不曾領兵,突厥人向來以強者為尊,若無勇力,不如藏拙。
要拉攏夷男等人,也不必親至天山,只要他們一直不曾遷移,他們就一定會向王庭求得依靠。
這個道理姑母應該知道的……以阿史那求羅之為人,哪能得到鐵勒人衷心擁戴?”
李破終于還是說了點心里話,他是不想看到阿史那楊環在天山腳下受到挫折的,大軍前行,即將接戰,殺氣盈天,那不是阿史那楊環一個女人能夠控制得了的局面。
在他看來,阿史那楊環長于內政,一直以來都是憑借嫻熟的政治手腕來掌管突厥,戰爭不是她的強項。
所以越是在緊要關頭,越是要在政治層面上下功夫,而非是舍長就短,陷自己于險境。
相對來說,大唐現在也需要一個和善些的鄰居,阿史那楊環掌管的突厥王庭是符合大唐期待的。
阿史那楊環望著草原許久不語,只言片語間,她要做什么,又為的什么,侄兒全都洞若觀火。
她其實也一直在權衡利弊,從起意西征之后,她做了非常多的準備,和大唐會盟是關鍵性的舉措。
至于起兵之時她要不要隨軍西去,她還在猶豫之中,也正因為猶豫不決,旁人說的話她都要聽一聽,更何況是李破的話了。
之前兩人相見之時李破就流露出不愿她輕出王庭的態度,如今說的則更為明確了一些,可最重要的其實就是一點,她不放心阿史那求羅。
這人是阿史那咄吉世的兒子,阿史那咄必的女婿,又是突厥的西方汗,是天然的西征統帥人選,其他人沒有辦法跟他相爭。
這些年此人還算老實,可能是因為射貴可汗東征,讓西方諸部傷筋動骨,再加上王庭從大利城遷回到了圣山腳下的原因。
可一旦他把統葉護可汗趕走,恢復了西方汗的全部權威……
這就是癥結所在,突厥的東西兩位小可汗,從來不是可汗的臣下,而是諸侯,達頭可汗,阿史那多聞,甚或是啟民可汗,都是比較生動的例子。
沉吟良久,阿史那楊環道:“那你說我該如何?我若一直守在王庭,將來西邊怕是有尾大不掉之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