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盟是突厥人分辨敵我的慣常手段,和每隔一年兩年舉行一次的草原會盟差不多,來到可汗面前搖尾巴的人,那就是王庭忠誠的臣下。
沒有出現的那些,基本上就是對王庭有意見的異己,至于你是不敢來,還是不愿來,那沒什么分別。
會盟之后,視可汗以及王庭貴族們的心情或者是當前的局勢,自然會命令其他部落去討伐你,或者先記在心里,等時機合適了,再把你的頭顱砍下來。
草原上的部落聯盟就是這個樣子,會盟意味著草原部落首領們對可汗的朝見,可汗能不能服眾,受不受愛戴,都會在盟會上有所表現。
比如東方汗阿史那多聞之前就有很多年不曾出現在突厥王庭,用中原人的話來說,那就成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其實此時會盟于西域諸國的時機并不好,突厥人的大軍主力還在天山北麓,西域的小國卻大多集中在天山南麓。
疏勒人還在殊死抵抗,更南邊的吐火羅,于闐等國正在觀望之中,西邊還有東曹等小國,西突厥的狗崽子們望風而逃,估計就去到了那里。
此時想要召集西域國王到碎葉川,很難達成確立突厥王庭統治的目的,可最終阿史那求羅還是決定派出使者去各國。
原因嘛很簡單,他不想殺太多的人,西域以后就是天神賜予他的領地,他要想對待西方突厥的各個部族一樣來對待西域各族人等。
阿史那求羅覺得在讓西域各國知道自己到來的同時,也要展現出自己的仁慈,給予他們幾次拜見新的主人的機會。
越早到來的人,越將得到優厚的招待,晚來的人,也將后悔他們今日的猶豫和彷徨。
阿史那求羅今年已經四十出頭,他不再像年輕時那樣熱血而又魯莽,他在突厥王庭之中經歷了太多的政治斗爭。
他在岳父身上看到了勇勐無畏,看到了用敵人的鮮血鑄就的威嚴,他在可汗身上看到了耐心和寬容,以及那令人敬畏的政治手段。
同樣的他也在王庭貴族們身上看到了突厥人的弱點,腐朽而又墮落,暴躁而又瘋狂。
這些年來,他學到了很多東西,因為王庭中的南人越來越多,他還特意召了一些人到自己的帳篷中飲酒,賜給他們女人和財物。
從這些交往之中,他了解到許多南人的習俗和想法,比突厥人更加的多姿多彩,最為重要的是,他從這些南人身上察覺到了他們即便是在最快樂的時候,也會思念他們的家鄉。
這是在突厥人身上很少見到的情形,突厥人幾乎沒有家鄉的概念,突厥人不管出生在哪里,他們的根都在漠北,都在圣山腳下。
突厥人有句老話,有河流和豐盛的草場的地方,就是天神賜予突厥人的家園……
聽上去很美好,可在阿史那求羅和南人的閑聊當中,他敏銳的察覺到了,突厥人缺乏南人那樣的凝聚力的原因。
南人離開家鄉久了,都想回去他們出生的地方,突厥人則好像從來不曾停止遷移的腳步,枯燥的放牧生活,也從來不值得他們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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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便讓突厥人無法建立像南人那樣的王國……
總的來說,阿史那求羅自從接任突厥西方汗位,擊敗了射貴可汗東征大軍之后,便一直被突厥可汗阿史那楊環束縛于突厥王庭之中。
這讓阿史那求羅的權勢一直無法跟以前的歷代西方汗相提并論,為此阿史那求羅自然心存怨恨。
可也正是這些年的蟄伏,讓他懂得了不少道理。
其實不管什么人身處逆境當中的時候,那些意志不夠堅定的,往往會迅速墮落。
而有些人,卻能從中吸取養分,阿史那求羅無疑屬于后者。
如今他便脫開了牢籠,廣闊的西域就在眼前,足夠他盡情奔馳,他要在這里建立一個屬于他阿史那求羅,像南人皇帝建立的那樣的王朝。
夜晚的碎葉川,幽靜而又蒼涼。
突厥大軍的帳篷在暗夜之下,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盡頭,大軍至此已有數日,并沒有任何跡象急著離開。
一支支騎隊向碎葉川西側挺進,仔細搜尋著西突厥王賬逃走的路線和蹤跡。
這和大唐君臣猜測的景象并不一致,阿史那求羅雖然一直在尋找著和西突厥主力再次決戰一場的戰機,可他顯然并不魯莽。
在西突厥王賬主動向西逃竄的時候,阿史那求羅壓制住了各部首領們急于求戰的聲音,沒有急著進軍包圍蘇對沙那。
顯然他已經意識到了大軍繼續向西追擊所產生的風險,想要先穩固一下后路。
而從去年秋天動兵以來,他便不住的派人向王庭稟報戰事的進程,竭力向可汗表達自己的忠誠,以取得王庭的支持。
甚至于一直對唐國警惕有加的他,還建議可汗尋求唐國的幫助,讓他們運送更多的糧草和軍資到西域來。
至于代價……那是王庭的事情,反正可汗不是和那位唐國皇帝很親近嗎?
為此他克制住了駐軍三彌山,順勢攻破高昌的沖動,他還向王庭保證,當真正的金狼旗再次飄揚在西域上空的時候,他會按照之前定下的盟約,和唐國通商往來。
所以說阿史那求羅并沒有被三彌山一戰的勝利沖昏頭腦,他知道此時此刻,他不能失去突厥王庭的理解和支持。
這就是他在突厥王庭多年所學到的東西,起碼在政治上他絕對不會犯下阿史那多聞所犯下的錯誤。
“可汗,高昌國王與其皇后在去年冬天便逃去唐國了,他們的一個將軍派人來見可汗,想要……”
大帳之中,阿史那求羅有些疲憊的坐在那里,帳中照明用的是幾盞銅燈,這是中原和西域技術交融的產物。
并不算明亮,可煙氣要比火把少的多,還能添加油料,徹夜長明,進入西域之后,很多新鮮的小玩意就陸續出現在了阿史那求羅面前,讓這塊在突厥歷史當中,被賦予了許多色彩的奶與蜜之地,一下變得具體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