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震天動地,密密麻麻的騎兵隊列像移動的城墻般鋪滿了幽州軍將士的視野。
世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一個音符。
此時,在幽州軍陣前,已經排好了兩列盾墻,長槍和刺猬一般,從盾墻中伸出來,高大的軍士,死死倚住盾牌,斜斜握緊長槍,他們身上散發著恐懼的味道,可他們并無懼敵怯戰的意思。
他們是河北最為驍勇善戰的步軍集團,大多數也都是經過遼東之戰考驗的戰士,可以說,他們是這世界之上,最好的步兵之一。
他們在強敵面前,顯示出了幽州勁旅的勇氣和堅定的作戰信心。
可惜,對面的縱馬而來的,同樣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優秀的騎兵集群之一,也同樣的身經百戰,并沒有給幽州軍留下太多的準備時間。
悲哀之處只在于,兩支本應該同心協力,抵抗外侮的大隋邊軍勁旅,如今卻是刀槍相向,要將無數滾燙的鮮血拋灑在內戰當中。
無數的先行者用血的教訓,留給了后人無數真理,可后人們卻還是會不由自主的陷入到同樣的輪回當中去,這無疑是中原帝國的悲哀。
當然,和那些先人們一樣,身處戰場之中的人們,卻不會去想什么大道理,他們只知道,擊潰面前的敵人,奪取最終的勝利,才是此戰的目標所在。
羅藝立于將旗之下,緊緊盯著前方越來越近的騎兵軍陣。
這個時候,他已經看的很清楚了,這不是什么亂軍,也不會是突厥精騎,這是隋軍,也只有隋軍精銳騎軍,才會擁有這樣嚴整的陣列和壓迫性的氣勢。
讓他松了一口氣的是,沒見到正面的具甲重騎,這對于幽州軍而言。無疑是個好消息。
可隨之,羅藝的臉色就變得蒼白了起來。
對面的敵人,沒有任何的減速,更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圖。
馬蹄聲變得越加急促。他們加速了,沒有任何的緩沖,在見到幽州軍的第一時間,他們便放松了馬韁,用很短的時間。便讓戰馬狂奔了起來。
這是蓄謀已久的攻擊,不會有任何的場面話,也不會給敵人任何的喘息機會,他們的戰略目的,就是要將這支幽州軍從河北平原上抹去,甚至不會給他們一點逃走的機會。
狂奔的戰馬,讓大地好像都晃動了起來,悶雷般的馬蹄聲,好像擊打著人的心臟,讓人喘不過氣來。
沒有親眼見到這一幕的人。是無法想象這樣的騎兵大軍沖鋒起來,有著怎樣令人膽落的氣勢的。
從天空望下去,騎兵像決堤的洪水般,奔流向前。
和突厥人不同的是,沖鋒時并沒有夾雜著騎士們野性的嚎叫聲,除了馬蹄聲,就是軍官們聲嘶力竭的傳令聲。
“張弓,張弓。”
這樣的聲音在兩軍當中響起。
同時,也拉開了這一戰當中,最具視覺沖擊力的一幕。
隨著弓弦嗡鳴聲響成一片。黑壓壓的箭矢,幾乎從兩軍當中同時升上天空,從天空中交錯而過,夾雜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嗖嗖聲。落入兩軍陣中。
一時間,無數人慘叫著倒在地上,無數人慘叫著飛離戰馬,戰馬哀鳴著栽倒,將背上的騎士甩出去,人馬瞬間便被踩的血肉模糊。
鮮血在這一刻開始大量流淌。直到戰事結束,再也未曾停止過。
而在這樣的沖鋒當中,騎兵的遠程攻擊能力,是要遜色于步兵的。
兩輪箭雨過后,前排的騎兵嫻熟的掛好弓箭,摘下圓盾,拔出鋼刀,準備接戰了。
天空中飛舞的箭矢,好像天上的陰云一般,升起落下,不斷的在造成傷亡。
也確實如同李破所料,像幽州軍這樣的軍旅,給騎兵造成的傷亡是非常可怕的。
前排的騎兵,在箭雨中變得稀疏了起來,等來到盾墻不足一百步的時候,他們還要承受一輪輪弩弓的密集攢射,等再近些,一些短斧,短槍之類的投擲型武器也開始對騎兵造成殺傷。
整整一排,幾百個騎兵,能沖到盾墻之前的,寥寥無幾。
這就是嚴密的步兵軍陣給騎兵的見面禮,可以說,如果讓幽州軍準備充分,同樣數量的步軍固守一處,想要沖動這樣的軍陣,是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的。
最精銳的步軍軍旅,會將所駐守的地方,人為的變成一座城池。
當然,這樣的機會可不多,步軍移動遲緩,過于依賴后勤輜重的弱點,讓他們很難跟騎兵進行一場陣地戰。
就像現在,倉促迎戰的幽州軍,初看占了很大的便宜,可他們并不能阻止狂奔而來的騎兵連續不斷的撞在盾墻上,甚至于,連遏制一下恒安鎮軍的沖鋒勢頭都做不到。
戰場之上,轟然;一聲巨響,甚至蓋過了馬蹄聲。
步軍軍陣和騎兵終于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碰撞,數不清的生命,在這次碰撞當中消失了。
無數條身影飛了起來,落向幽州軍軍陣當中,有恒安鎮軍騎卒,有幽州軍將士,他們都在碰撞發生的那一刻,按照固有的物理規則,運動了起來。
鮮血像廉價的染料般,拋灑出來。
慘叫和骨折的聲音,連綿不斷,卻在那聲巨響當中被掩蓋下來。
騎士被長槍刺穿,挑下戰馬,而無數戰馬被長槍刺倒在地,慣性之下,折斷長槍,撞在盾墻上,撞的后方的幽州軍士卒骨斷筋折。
殘酷,血腥的一幕當中,騎兵可怕的沖擊力,也就此在這一刻顯露無余。
整齊的盾墻,在接觸的那一剎那,便被撞的四分五裂,產生了無數的缺口。
后續的騎兵,沒有浪費前方的同袍用生命的代價換來的戰果。
他們幾乎是踏著敵人和同袍的尸體,從各個缺口處蜂擁而入,一刻不停的向第二道盾墻撞了上去。
人們總是在問同一問題,最銳利的長槍,遇到最堅固的盾牌,誰會贏。
這個比喻放在恒安鎮軍和幽州軍身上,那么你就會得到最完美也最真實的一個答案,長槍會贏。
因為它更加的銳利,力量也更加的集中,當然,最為重要的一點是,長槍握有進攻的主動權,再好的防御,也比不上犀利的進攻,在軍事上,這就是一個真理。
兩道盾墻,在恒安鎮軍瘋狂的沖擊下,根本沒有堅持哪怕一刻,就被騎兵淹沒在了身后。
騎兵沖鋒過后,那是如同血肉屠場一般的地方,所有的人馬尸體,都被踩的稀爛,不成人形了。
羅藝的將旗也消失了,斬將奪旗的功勞,也不知落在了誰的手里。
當然,只是奪旗,羅藝見機很快,就算他逃的不快,也還有身邊的護衛呢,當大群騎兵沖過來,羅藝就被人護著退往了后面。
而這一退,就再沒有止住腳步。
兩道盾墻被破,將旗被砍倒,幽州軍終于混亂了起來。
潮水般的騎兵縱橫而過,徹底淹沒了幽州軍的軍陣,騎兵的鋼刀揮舞而下,將成排的幽州軍士卒砍倒在地。
軍中最為寶貴的弓箭手,這個時候更成為了無助的羔羊,任人宰割。
八千騎兵,面對一萬五千幽州軍,造就了一場駭人聽聞的屠殺,無數的幽州軍在做著最后的努力,聚集在將領身邊,瘋狂抵抗著好像永遠不會停歇下來的沖撞和斬下來的鋼刀。
而在大軍左側,兩千余恒安鎮軍脫離了大軍,直接向北,迎接幽州軍騎兵的挑戰。
如果說幽州軍的步軍,還能對恒安鎮軍造成大量殺傷的話,那么幽州軍的騎兵,在恒安鎮軍面前,表現的就只能說是差強人意了。
和突厥人年年交戰的恒安鎮軍,在騎戰當中所表現出來的是壓倒性的優勢。
他們嫻熟的控制著戰馬,用最刁鉆的角度,將一個個幽州軍騎兵砍下戰馬,四千騎兵交錯而過,留下的大部分都是幽州軍騎兵的尸體。
只剩下數百人,向蜂擁而過的騎兵大軍發起了無望的沖擊,而他們很快便淹沒在這個龐然大物之中了。
尉遲恭等人到的晚了一些,戰場上已是一片狼藉,主力大軍已經橫掃而過,留下了密密麻麻的一地幽州軍士卒的尸體。
這讓他們震驚之余,也是大失所望。
不過他們也不得不跟在大軍身后,開始圍剿殘敵,實際上,和打掃戰場也差不多了,幸存的幽州軍卒,寥寥無幾。
他們大部分都處在兩側的位置,避開了騎兵主力的沖擊,面對隨后到來的大隊騎兵,他們沒有任何的選擇,甚至逃走的機會都沒有,只能放下武器就地投降。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不多時,一些軍卒就爆發出了猛烈的歡呼聲,誰說打掃戰場就沒有收獲了?
尉遲恭中了頭彩,部下的士卒,將一個披頭散發的大漢押到了他的馬前,羅藝被他捉到了。
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尉遲恭那個得意就不用提了,立即小家子氣的收攏了部下,生怕別人來跟他搶奪似的。
差點把羅士信和其他幾個領兵校尉的鼻子都給氣歪了。
此戰過后,李破和他的恒安鎮軍威震河北,名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