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青樓妓館和官府衙門一樣,是每一座城池必然會具備的建筑。∽↗
官府象征著權力,而青樓妓館嘛,象征的則是這座城池繁華與否。
是的,不用去看街市如何,到了一座城池之中,只要都煙花之地轉上一圈,你大致就能知道這座城池的底蘊了。
實際上,當此之時,青樓和妓館是有所不同的。
妓館才是娼門,做的是皮肉生意。
青樓之中,則極少娼人,以歌舞彈唱來吸引客人,差不多是妓館的升級版本,里面的妓子,多數賣藝不賣身。
即便賣身,也當有意于你,那是得用才學或者是權勢來打動的女子。
所以說,當世之人多以為,逛青樓的多非俗物,這是達官貴人和飽學之士的專屬,販夫走卒想踏足青樓,可不那么容易呢。
于是也就明白了,當時恒安鎮和云內城中的那些妓寨,其實都可以歸入到妓館之流,是流離失所的窮苦女子寄身所在。
甚至于你在云內城中找出一個能歌善舞的家妓來,都很不容易,歸根結底,邊地的娛樂事業檔次確實是低了些。
晉陽這樣的千年古城,自然不一樣。
實際上在江北,能方方面面比得上晉陽的大城,也是屈指可數。
這里不能說青樓林立吧,卻也差不多了,因為它在很長一段歲月中,都充當著晉地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作用。
蘇亶系出名門,對于這等所在自然是輕車熟路。
只是稍稍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晉陽大城,果然名不虛傳。
大冬天的,時間也不太對,而且剛剛經歷了戰亂,南邊還有唐軍在虎視眈眈,這個時節,還有這么多人登青樓的門兒,可不是名不虛傳怎的?
這說明什么呢,只能說明晉陽城中人心安定,已經徹底擺脫了戰亂的陰影。
當然,在他看來,也不算出奇。
李云內還偏居云內之時,便已顯出了治世之能,天下戰亂蜂起,其人卻能將云內那樣邊塞之地,經營的如世外桃源一般,李云內之能已是可見一斑。
如今主并代兩州軍政大權,正是鯤鵬將起之時,大展拳腳也是必然之事,所以晉陽能這么安穩,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卻又屬意料中事。
想到這些,寒風之中蘇亶的心卻熱了起來。
在青樓之前翻身下馬,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也沒理從里面迎出來的人的呱噪,徑自踏上了青樓的臺階。
他身后的護衛一把抓住了那迎客,嘀咕了幾句。
于是,那舌滑嘴厲的迎客一下話就少了,一邊吩咐著人將馬牽去喂養,一邊邁著碎步,恭敬的將蘇亶迎入樓中。
而這一行人氣勢太足,此時想要入內的客人,紛紛駐足避了開去。
實際上,男兒生于世上,大多數要的不過就是這一份兒眾人矚目,威風八面的感覺罷了。
蘇亶卻沒有關注這些,他生來便享尊榮,這些也許是旁人的畢生追求,而對于他來說,卻都無關緊要。
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蘇亶舒服的嘆息了一聲,順手解開披風的系帶,自有從人上前,將他的披風接了過去。
那迎客立于一旁,眨巴著一雙小眼兒瞅著,只覺得這年輕郎君一舉一動旁若無人之間,都有貴氣揮灑而出。
當即他就知道,今日樓里可能要迎來一位尊貴至極的客人了。
這年月,此等威勢尋常人是別想裝出來的,即便城中王氏那些兒常來樓中作樂的兒郎們,和這位相比也要遜色幾分呢。
“王郎在雨花院飲酒,小人這就引客人過去相尋?”
此時蘇亶也覺腹中空空,腿腳有些乏力,畢竟從樓煩一路趕來晉陽,還沒怎么好好歇歇呢。
“引路吧。”
隱隱約約的絲竹聲以及纏纏綿綿的歌聲相伴,一行人穿樓而過,到了樓后院落。
蘇亶也沒怎么四處打量,見識過東西兩京的繁盛,又見過了江南的煙雨妖嬈,這里既沒有過門詩,也沒有登臺賦,更沒有那滿腹詩書的人兒前來唱答。
所以,不管占的地方有多大,院落有多精致,背后又有什么人支撐,都不會入蘇亶的法眼。
不多時,前方出現一間院落,迎客徑自上前扣門,蘇亶大致看了看,心說,王無咎倒有點眼光,這里嘛……嗯,還算清靜。
門一開,王靜那張臉已經露了出來,見了蘇亶,驚喜的跨步而出,一把把住蘇亶的胳膊。
“賢弟竟然來了晉陽,怎不知會為兄一聲,也好讓為兄遠迎一下嘛。”
作為晉陽王氏中人,就算遇到友朋,他的舉動也有失禮之嫌。
可蘇亶還就吃這一套,沒辦法,就算出身名門,他也是關西門閥中的一員,和正經的漢家大族有著明顯的區別。
不用問了,他和王靜在云內相識。
那會兒他們一個在李破府上任職見鬼了的司馬,一個則浪跡云內城中,交游廣闊。
本來他們出身經歷都大相徑庭,更談不上志同道合,可恒安鎮將主府上多了一位“司馬”參軍,讓王靜無比好奇。
也虧了他有一位好兄長,當年任職京師時,和蘇氏有些往來。
他認識的人也多,一來二去就和蘇亶“偶遇”了,都是門閥子弟,又都不怎么喜歡耍刀弄棒,在云內那地方扎伊相遇,自然是相談甚歡。
王靜帶著蘇亶在云內城中轉了一圈,兩人便也相交為友,有了往來。
時至今日,王靜沒怎么變,還是那副老樣子,蘇亶卻已貴為樓煩太守,和王靜拉開了天地般的距離。
可初一相見,這份兒他鄉遇故知的熱情,卻讓蘇亶心中溫暖至極。
覺得友人相交,要的就是這份誠摯,若這位當年好友恭恭敬敬,以禮相待,如對大賓,那可就太無趣了。
蘇亶臉上綻開了笑容,反手一把抓住王靜的胳膊,相攜入內間,道著:“二郎還要怪我?我去了樓煩上任,你就音訊皆無,若非王世兄大名頻傳,我還不曉得二郎來了晉陽呢,你跟我說說,這就是你的為友之道?”
王靜確實是高興,這些日子他過的不怎么好,王廖那廝沒找到,據說是跟著李淵的大軍南下了,估計應該是去了長安。
沒了見面禮,大軍又要出征,王績只要空手去拜見李破了。
也不知在總管府受了什么刺激,回來只對王靜道了一句,“此人虎狼心性,反復莫測之處,不下于……君王,以后莫要得罪于他,嗯,那不是個不識字的武夫,對我等也頗為優容,可想在其治下為官,你我兄弟定要死無葬身之地……”
好吧,說的很嚇人,王靜沒敢細問,當然,他們兄弟二人都沒有當官兒的心思,這些倒也不算什么。
可在晉陽盤下一間宅子之后,兩兄弟就有些犯愁了,錢不夠用了啊。
而他們兄弟二人雖然一個嗜酒,一個好色,可卻都還算是要臉皮的人,向人伸手的事情,他們做不出來。
王靜好點,給青樓女子吟詩作畫,不用什么銀錢,青樓里的人們便能供著他,不多時,幾位青樓女子就從私房中,拿出包包來供他花用了。
他這樣的人想要過的逍遙自在,根本不用太耗神。
倒是他的兄長王績,才學很大不假,美酒卻漸漸斷了頓,漸漸陷于煩躁之中,對他這個弟弟橫豎都看不順眼了。
所以說,王靜現在恨不能就住在青樓之中不回家門了,省得被兄長責罵。
聽上去不算什么,可對于他這樣不愿受到拘束的人來說,簡直是太痛苦了,甚至于聽琴看舞的時候,都無良的在想,真不該將兄長接過來,弄的大家都不痛快。
今日能見到蘇亶,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刻畫的其實就是文人士子相交的景象,一點也不夸張。
兩人談笑著入內,一點沒有久別重逢之后的疏離感,身份上的察覺,更沒有給他們帶來一絲的不便。
由此可見,蘇亶來到晉陽,見過李破之后第一個便想到了王靜,非是無因。
步群,尉遲兄弟等人,他都有著交誼,可要想在這些人口中探聽晉陽情勢,不但耗費精力,也有些不妥當。
遠不如來尋王靜,談著舒服不說,也少了許多的顧忌,當然,王靜向來消息靈通也是原因之一。
總管府,李破剛和尉遲恭議了議軍情,回到后宅用過午飯,便有人來報。
宇文歆去王氏大宅了。
這不出李破預料,宇文歆和王氏結了親家,來了晉陽登王氏之門是情理之間的事情。
嗯?蘇亶去了青樓?
李破眨巴著眼睛,胃里有點泛酸。
太不像話了,打下晉陽這么長時間了,我都沒說去青樓逛逛呢,你小子初一入城,就跑青樓去了?這得多饑渴啊?
李破一下就不滿意了,轉了轉眼珠兒,隨即道:“今天不見客了,去召薛萬徹,袁牧野過來,我要出府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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