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堰州邊界,皮包骨頭的老人和鬼母咳血,踉蹌倒退,驚駭欲絕,兩人眼冒金星,目光都生出了幻影。
本來,以兩人的境界和生命層次,是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的,但是剛剛那一聲冷哼,蘊藏的精神意志太強了,還有一種更深層次的,兩人難以理解的壓迫,將兩人的魂魄意志一下震傷,甚至幾乎撕裂開來,這種重傷,在鬼母的記憶中,就算是五千多年前,也沒有過。
“是他!”
鬼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才過去了幾年,怎么可能擁有這樣強絕的意志。
“不是輪回初等,甚至不是中等,至少達到了高等!不可能!”
青灰色竹杖拄地,老人凹陷的眼眶透出難以置信之色,他心神震顫,剛剛一瞬間,仿佛地府閻羅落下了判官筆,要在生死簿上勾去他的名字,這種生死間的大恐怖,他只在那沉睡的幾位大人身上感受過。
“黃泉結界……破了!”
抬頭看十堰州上空,那流淌的湛藍長河虛影破滅,鬼母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一念破陣,這種手段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
“走!”
老人低喝一聲,兩人幾乎在同時后退,沒入層層疊疊的虛空斷層,甚至破開虛無,一條清蒙蒙的偉岸長河浮現,兩人倒退,欲離岸涉水,在這道缺之地,時空長河也比浩瀚星空中更加溫和,哪怕是圣者,也能勉強涉足。
與此同時,兩人撐開兩片巍峨圣界,屬于鬼母的一方圣界鬼氣森森,人影憧憧,靡靡之音不絕,而屬于枯槁老人的圣界則灰霧彌漫,像是九幽深處的冥河之畔,唯有枯寂與死亡相伴。
“走得了嗎。”
又一道平靜而淡漠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既而,不等兩人退入那偉岸長河中,離岸邊最近的平靜河面上,突然掀起了一道巨浪,有驚濤拍岸,一下沖刷在兩方圣界之上。
砰!砰!
沒有半點抵抗之力,在這時空驚浪的撞擊之下,經鬼母兩人淬煉多年,都已勉強臻至五轉之境的圣界一下炸碎,四分五裂。
“不!”
鬼母幽冷的面容再不復之前的冰冷而倨傲,只剩下無盡的駭然與驚懼,時空巨浪落下,像是天塌地陷,宇宙寂滅,躲不開!避不過!逃不了!擋不住!
青灰色竹杖如劍,身形枯槁,只剩下皮包骨頭的老人怒吼,青灰色竹杖迸發出可怖的鋒芒,一股神圣氣韻,伴著死寂之氣,冥冥之中,仿佛可以看到古老的九幽之下,冥河岸邊,竹海搖曳,勾心動魄。
這是冥竹劍,孕育于冥河岸邊,承載冥道,更堅若神金,在這生死一瞬,老人顧不得有半點保留,整個冥魂都幾乎燃燒起來,這一劍超越巔峰,就算是臨近大成的六轉圣者,稍有不慎也要遭創,非是這道缺之地,而是浩瀚星空中的無缺圣者。
咔嚓!
然而,時空巨浪前,哪怕是神金也要破碎,冥竹劍折斷,巨浪滔天,一下砸落在岸邊。
浪花飛濺,晶瑩的沙礫飛舞,宛如時光流溢,這是時空長河兩岸獨有的時光沙礫,古往今來都少有人能夠采集,難以貯存。
等到清蒙蒙的驚浪退去,時空長河岸邊,哪里還有半個人影,像是剛剛什么也沒有發生,這世間也再沒有鬼母二人存在的痕跡。
云開霧散。
籠罩了整個十堰州的灰霧散去,那壓抑的氣息也煙消云散,很多人松一口氣,眼前的世界再次變得靈動起來,尤其是一些武道強者,更是如釋重負,再次把握道軌,失而復得之后,竟是生出了幾分別樣的領悟。
武當山天柱峰頂,太和宮。
當代三瘋道人持真武劍而立,神色動容,尋常元神強者,乃至如寧通道人這樣半只腳邁入純陽的高手也看不出來,但是他卻很清楚,這天地間的禁錮,看似被他一劍斬破,實則是被一股強絕的意志強行撕裂、震碎。
這就是屬于……浩瀚星空的力量嗎?
三瘋道人輕吸一口氣,神情平復,目光有些悠遠,屬于人族本來的力量,還有現在所走的元神路,他相信,生命進化的方式是不同的,底蘊有深淺,聞道有先后,但道路盡頭,該是一樣的風景。
青羊宮。
清夜與清羽二人相視一眼,看青羊殿前長身而立的蘇乞年,一身粗布白袍在微風中輕舞,莫名的,兩人生出一種錯覺,彼此之間,像是相隔了千山萬水,難以觸摸。
這是比實質更可怕的差距,虛幻、縹緲、捉摸不定,看不到深淺與高低……
京城長安。
赤霄承天大陣復蘇,氣運如火,凝結成了瑞氣神霞,再交織締結成一方宏大的神圣華蓋,將整個長安城護持在內,隔絕佛音與仙吟。
“阿彌陀佛,老僧虛明,漢天子有禮了。”
紫禁城中,劉清洪抬頭看,長安城外,一名灰袍老僧懸空而立,方面大耳,嘴角含笑,手托一盞青銅佛燈,整個人散發出來一股祥和的佛光,甚至凝聚成一道道神環,浮盈在其腦后,隨著其邁步虛空,朵朵金蓮自生,馨香一片。
是他!
劉清洪目光一凜,當初幾大天命準圣聯手,就是為了誅殺這潛藏在揚州城大明寺中的佛陀一族族人,最后依然被其逃出生天,此后蹤跡全無,沒想到在這五國共伐四海之日,其再次現身,阻道長安城,此等人物,若是沒有幾分把握,絕不會貿然現身,劉清洪目露凝重之色,再看向其不遠處的虛空中。
那是一個豐神如玉的青年,身姿挺拔,氣質縹緲,像是不屬于人間,高居于九天之上的仙神,那一雙眸子呈青白色,所謂青天白日,其目光淡漠,看向長安城中的目光沒有半點情緒變化,就如同天道輪轉,萬物芻狗,那種姿態高高在上,就連紫禁城中的眾人,也不被其映照在眼中。
“仙族。”
漢天子開口,語氣平靜:“看來諸族看重我大漢劉氏,仙佛兩族齊至,卻不知有何賜教。”
“退位讓賢!”
一身純白仙甲,豐神如玉的仙族青年開口,帶著幾分倨傲之色,俯瞰鎏金高臺上,沒有半分掩飾,道:“愚昧的人族需要指引,奉獻你們的虔誠,才可以解脫飛升,否則今日這所謂長安城,正是安眠長夜之地!”
“放肆!”
這是御史大夫丙重開口,怒斥道:“邪魔外道,安敢犯上!”
仙族青年淡淡瞥他一眼,未曾動怒,只是平靜道:“能夠被敬畏的,只有力量,可惜你們太不安分,所謂護國大陣……”
隨著最后一個字吐出,一只潔白如玉,晶瑩且修長,仿佛比這世間的女子都要纖柔的手掌緩緩抬起,隔空輕輕按落。
咔嚓!
不見半分異象,掌心落下一寸,那籠罩整個長安城的神圣華蓋,便生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大地搖動,長安城中,很多人露出驚惶之色,看頭頂的天空,尤其是一些重臣高手,更是面露驚駭之色,這神圣華蓋,可是赤霄承天大陣衍化至極境所化,不說尋常元神強者,就算是天命準圣,除非是執掌四轉之上的準圣界,否則也難撼動分毫,卻在這看似纖弱的手掌前,脆弱如斯,一觸即破。
僅僅只是掌落三寸,那神圣華蓋就徹底崩潰,碎成漫天光雨,長安城搖晃,像是地龍翻身,數千年不倒的赤霄承天大陣被破,曾經固若金湯的大漢京城,此刻徹底曝露在了天地之間,一股極其壓抑的氣息,籠罩在了所有平民的心頭。
“好掌法。”
鎏金高臺上,漢天子開口,贊嘆一聲。
哪怕到了這一刻,這位大漢至高之位的執掌者,依然風淡云輕,語氣平和,而隨著其開口,那本來潰散神圣華蓋再現,重新籠罩在長安城上空,甚至將城外佛陀一族的虛明和尚,及仙族青年盡皆囊括在內。
眉頭微挑,青白眸子浮現些許訝異之色,仙族青年看向漢天子,道:“道缺之地,還能有這樣的手段也是難得了,這樣,給你一個機會,成為本圣的仙奴,可保你劉氏一脈血脈不斷,這種恩典,僅此一次。”
什么!
此言一落,長安城中很多人愣住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該死!
鎏金高臺上,劉清洪眼中殺機暴漲,居然要他父皇,大漢一代天子為奴,這該是怎樣的羞辱與狂妄,這是根本沒有將他們所有人放在眼中。
然而,還不等所有人回過神來,那仙族青年亦露出幾分錯愕之色,看身前一襲粗布白袍的身影由虛化實,沒有半點征兆,憑空浮現,還有一只手掌看似漫不經心,當空甩落,他看到了一雙比他更加淡漠,靜謐如亙古長夜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