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牌坊前寂靜。
唯有衡山老道的冷笑聲,仿佛要將空氣凍結。
跪伏在地的四大一流勢力之主面色陡變,偏偏開不了口,而剩下的一干現身的四大勢力弟子、執事,則是面色發白,這些都是他們親自動手的,面對衡山這位武林泰斗,頂尖元神人物,他們呼吸都凝滯。
此刻,這位衡山的林大師如何不洞悉一切,沒想到多年的縱容,竟養出了這樣不顧民生死活的四大一流勢力。
再次深吸一口氣,老道竟朝著石牌坊后的一群平民百姓躬身一拜,沉聲道:“衡陽州武林行事不端,衡山罪責重大,這里給諸位鄉親賠罪,今日之后,此地會由我衡山親自主持,愿意暫時搬遷者,一戶二十兩雪銀,不愿意者若有勘探,也將給予十兩雪銀的補償,若動祖墳,當擇吉時移棺,由我衡山道士主持法事,此前種種,亦會有我衡山弟子前來與諸位商議賠償。”
此言一出,石牌坊后一群老百姓反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看那一張張樸實的臉,老道再轉身看向那四大一流勢力之主,臉色就無比陰沉。
石牌坊下。
蘇乞年眼中浮現一抹異色,面色稍緩,老道的舉止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雖有大派的倨傲,卻也有底線,至少令他再看這天下武林的目光,稍減了幾分凌厲,若天下寧定,他何必要革鼎天下武林,這絕非是一條平和的路,必將伴著鮮血和尸骨。
“爾等擾亂一方,明日起,自有我衡山執法堂堂主下山,今日爾等就跪在這里,自己造的孽,自己來贖罪!”
老道聲色俱厲,掃過四大一流勢力之主,最終目光再次落回蘇乞年身上。
“年輕人,你很好,但你應該明白,接老道一拳,今日你就可以走了。”
老道語氣微凝,眼中有贊賞,也有復雜,哪怕他有諸多補救,也及不上今日這個青年出手之果決。
同樣,即便是他衡山有所疏漏,但這腳下的土地,是衡陽州。
“前輩!”
葉洛想要說些什么,卻被蘇乞年抬手止住。
轟隆隆!
即刻,蘇乞年依然一只手抬起,隔空朝著老道就是一掌按下。
一瞬間,老道瞳孔收縮,隨著蘇乞年這一掌緩緩按落,他仿佛看到了一片小世界在滾動,朝著他碾壓而來。
更令他感到心驚的是,隨著這一掌落下,虛空不波,空氣都未曾生出半點扭曲的跡象,這種對于力道的掌控,可見對方還留有余力。
下一刻,老道也出手了,他拳動如錘落,仿佛仙神掄動神錘,自仙界深處砸落下來,熾熱無比的拳鋒之上,道則流淌,隱約可見一條小指粗細的赤紅神鏈纏繞,如天地烘爐一般的拳意勃發,要將蘇乞年整個吞沒,煉化成灰。
拳掌未相交,兩人之間的虛空卻發出鏗鏘的金鐵交鳴聲,一連串的火星四濺,方圓尺許的虛空如圓鏡一般破碎,露出黢黑的洞虛世界。
什么!
四方皆震,無數人心靈都震顫,看兩人隔空交手,將虛空都崩碎,這樣的手段,已經不是尋常一流混元境所能夠擁有的,哪怕被禁錮了一身修為和精神,四大一流勢力之主也感到一陣膽寒,顯然剛剛那一位并未將他們真正放在眼里,否則這一掌下,他們多半要化成齏粉,徹底灰飛煙滅。
而此前,據那位林大師所言,石牌坊下這個青年并未證道元神,眼下看來,即便未曾踏入圣禁領域,也多半接近,甚至已經邁進了半只腳。
時至而今,這四大一流勢力之主也只能認栽,這樣一位年輕的一流禁忌,踏在了圣禁路上,已經遠遠不是他們四大一流勢力所能招惹的了,若真如那位林大師所言,出自某一隱世世家,那就更要小心應對,這些隱世世家雖然少有出世,但是底蘊極其深厚,很多都是自黑暗歲月里傳承下來的,數千年風雨打熬,雖然未出天命,但是元神純陽的絕頂人物,放眼天下,歷代過半,都是來自這些隱世家族。
一擊之后,老道收手而立,蘇乞年亦收手,他神色平靜,轉身離去。
葉洛回過神來,嘴角泛起一抹自嘲之色,自己還是遠遠沒有看透這一位,能接下頂尖元神人物一招,即便那位衡山長老未曾出全力,也足見其在圣禁之路上已經邁出了極為堅實的一步,遠非是尋常一流禁忌可比。
四方皆靜,看蘇乞年二人離開,這兩個年輕人勢必要被整個衡陽州武林所銘記。
來自衡山上的林大師神情肅穆,剛剛一擊看似平分秋色,但事實上他后來已經動用了近六成力,想要做到如那個青年一般對于力道的極盡掌控,已經到達了極限。
圣禁!
老道心中暗道,別人看不出來,但真正交手,他立即明白,這一位根本不是什么一流禁忌,邁入了圣禁之路,而是一位已經成就了圣禁的青年高手,足以與他媲美,甚至眼下看來,那個青年保留甚多,或許即便他真的全力出手,也未必能有幾分勝算。
難道是……
倏爾,老道心中一震,就生出一些猜測,這世間除了武當山上的那一位,以及那無名年輕高手,哪里會有那么多的圣禁。
如那無名年輕高手,一身獸皮坎肩,氣韻原始,極好辨認,仿佛不存于這個時代,而武當山上那一位,傳聞陷入休命刀劫,壽元無多,年少白發。
老道深吸一口氣,身為頂尖元神人物,元神意志敏銳,剛剛那一位出手雖然氣息不漏,但他依然從其一身清冷孤絕的氣質中,尋到了一絲深藏的滄桑暮氣。
如此一來,那一位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搖頭苦笑一聲,哪怕老道醉心鑄兵之道,也不是對于這天下大勢一無所知,若真是那一位,那么他就要盡快返回衡山,稟告掌門師兄,武林大會不遠矣,那一位受邀主持武林大會,眼下隱匿身份,已經到了湖南道境內。
而其今日在這石鼓縣內的言行,就值得深思,時至而今,放眼整個大漢武林,沒有誰再敢小看武當山上那一位,那一位在短短三年內以微末戴罪之身強勢崛起,甚至扳倒了當朝少有的,權柄極重的乾坤武庫之主,那位元神榜上高居第七位的強大存在,就足以令任何一方江湖勢力重視。
半個月后,八百里洞庭湖。
這是一片碧青如玉的大湖,煙波浩渺,尤其是朝陽初升之際,魚翔淺底,波光粼粼,群島如星羅棋布,點綴在這廣闊的湖面之上。
距離武林大會尚有八日。
即便如此,這八百里洞庭湖畔,已經到來了為數不少的武林人士,當然,一流以上的武林勢力,皆被請入了君山之上。
至于剩下的眾多江湖人,君山再大也不可能容納得下,只能依靠這八百里洞庭湖的地利,由岳陽州府派遣駐軍劃分地域,或暫時駐扎在湖畔,或駐扎在湖內的孤島之上,甚至只要不侵擾湖畔的村鎮縣城,尋常江湖爭斗乃至恩怨廝殺,州府駐軍皆視若不見。
“諸位可曾聽說,近半個月以來,這衡陽州境內發生了一件大事。”
“可是那大龍槍葉洛,還有一名不知來歷的青年高手。”
“不錯,不說那四大一流勢力之主,當日在那石鼓縣新城之地的牌坊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更硬接下來衡山上那位證道元神的林真人一招,全身而退,有傳聞,臨近的湘潭州,頂尖世家蕭家的勾魂四老,以及三長老、四長老,也盡皆折在這兩人手中。”
“如今蕭家家主已經到了這八百里洞庭湖邊緣的一座名為靜竹的小島之上,就怕那兩人不敢來。”
洞庭湖畔,許多二、三流勢力的江湖人士彼此交談,這江湖之上每一個角落,但凡發生了一些武林軼事,都逃不過這些人的耳目,或許真假有待考究,但事無巨細,絕不會有所疏漏。
“對了,諸位是否見過一個渾身漆黑,如同鬼魅的童子。”
有人一開口,立即有不少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眼中露出難以抑制的驚恐之色。
“是魔童,還是鬼童?不是人!那絕對不是人!”
甚至有人語無倫次,呼吸變得急促,冷汗浸濕了衣背。
行走在洞庭湖畔,蘇乞年止步,身旁的葉洛也露出凝重之色,這半個月來,他們二人行走在這衡陽州境內諸縣鎮,諸地武林宗派、世家盡收眼里,好壞勉強參半,非是人心皆不古,但即便是依然懷古者,也有著這樣那樣的疏漏,畢竟歲月最易打熬一切記憶,后來人不記當年事,也情有可原。
而除此之外,他們聽得最多的,便是魔童與鬼童的傳言。
傳聞這是一名行走在黑暗中的童子,吞納生機,勾魂索命,只要被其盯上的,哪怕一流混元境的大高手,也難逃一劫。(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