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刑天消失了。
但蘇乞年卻從第一刑天口中得到還不清楚這樣的模棱兩可的答案。
“這一脈,過去一直潛藏在暗中,也并不招惹是非,除了與斷命師一脈是宿敵,恩怨糾纏已久,甚至可以追溯至近古之初,”第一刑天沉吟道,“從那位煉藥宗師提出九極蛻變之路開始,我戰皇殿已經有人隱匿身份,深入五荒大地,但那位煉藥宗師的根腳清明,并無破綻,隨后,借著幾大易物圣地,又與這掘墓人一脈進行接觸。”
“一年多光景,除了察覺到,這一脈可能逾半的強者都身擁無上體質之外,再想要深入下去,但這一脈對于外人十分抵制,近兩年都難以成行,也就是四年前,第四刑天隱藏行跡,親自下場,但現在想來,之前恐怕已經打草驚蛇。”
蘇乞年挑眉,能夠令一位無上大帝無聲無息間消失,蹤跡全無,這背后蘊藏的勢力或是底蘊,怕是超出想象。
“這四年,查到什么了嗎?”蘇乞年問道。
第一刑天深吸一口氣,搖搖頭:“正是因為什么也沒有查到,才令人憂心,不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第四刑天尚在人間,只是一來我戰皇殿眾目所視,二來那一脈底蘊未明,貿然出手,五荒大地勢必陷入動蕩之中,為異族所趁。”
“而且我戰皇殿也沒有明證,第四刑天暗訪,不只是這一脈,還有五荒幾大煉藥師傳承,牽扯太廣了,這其中涉及的無上傳承,甚至占據了中域祖地的五成以上。”
蘇乞年也凝住了目光,沒想到一條九極蛻變之路,居然牽扯如此之廣,比自己預想中還要更加復雜。
“可曾知會其他四大人皇傳承。”蘇乞年沉吟道。
第一刑天瞥他一眼,道:“四大人皇傳承,皆有無上強者失蹤,只是我戰皇殿消失的,是一位無上大帝,可惜五大人皇九成心神,都陷入神戰之中,如非是異族諸皇復蘇,他們多半不會回歸,否則以人皇偉力,追溯時空,或許能發現一些端倪,但人心最難測,就像你說的,這些年來,沉默的與開口的,或許在一半一半,已經有大勢凝結,生命進化的誘惑太大。”
“這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蘇乞年冷冷道,“就算不是他們直接出手,也是一群助力者。”
“這就是癥結所在。”強如這位第一刑天,此刻也不禁感嘆一聲,“我等善于殺敵搏命,卻不善刮骨療毒,這些人也曾與異族廝殺,每一代都有人戍守界關,埋骨星空,但在修行路上,卻沒能堅守住底線。”
蘇乞年默然,他明白第一刑天的意思,除了這九極蛻變之路背后可能隱藏的陰暗之地,那些深陷其中的五荒傳承,無上體質,卻很難處理,罪不至死,但也別想三言兩語就將他們說服,觸手可及的力量,不是每個人,都能抵住誘惑,甚至有些人的初衷,也只是為了守住人族。
這在后世,也有不少討論,關于生死存亡與底線。
大丈夫不吃嗟來之食。
不為五斗米折腰。
都要活不下去了,要底線有什么用?
先溫飽,再談其它;特立獨行的人注定是離群的孤鳥;社會是一個大染缸,不融入其中,不改變自己,只能成為不合群的人……
還有后世古中國的某一段時期,為何要百萬雄師過大江,一場渡江戰役,多少英雄兒女血染濁浪,再后來,一方大國重新崛起,挺起脊梁,而退居孤島者,左右逢源,折了腰背,也沒能靠仰人鼻息得到半句承諾。
在蘇乞年看來,有些對錯很難說得清,不同的境況,需要用不同的眼光來看待,但在這個時空,在而今的人界星空,五域大地,有些底線不容踐踏,即便人族不存,消弭于天地,也不能澆滅血脈中傳承的不朽戰意,不滅戰血,不能讓先賢流血再流淚。
這是漫長歲月以來,人族屹立于諸天的脊梁,上古蠻荒年間,正是因為不忍人族被奴役,成為百族的血食,才有了后來燧人氏為人族點亮前行的火種,帶著初代人族先賢強者們,與百族征戰,血染蠻荒,直至開辟出屬于人族的近古歲月。
難道一百多個紀元過去,從上古蠻荒到近古,再到眼下這片浩瀚星空,人族要回到過往,甚至需要以先賢骸骨為給養,壯大己身?
“既然刮骨刀不夠利,那就換我來。”蘇乞年冷聲道。
第一刑天深深看他一眼,道:“所以,一直在等你出關。”
蘇乞年挑眉,第一刑天無奈道:“別用這種眼光看我,這諸天已經亂了,戰皇殿承載的壓力,比過往更重,我們幾大刑天太過引人注目,也要兼顧其他,這思來想去,這十年過去,諸天沒有人不了解你的生平,無論是出身,還是地位、聲名,由你出手,再合適不過,或許可以釣出背后的人,哪怕只是一些端倪,也足夠了。”
“你兜得住嗎?”蘇乞年淡淡道。
“我乃一方大帝,”第一刑天眉毛立起,但隨即又改口道,“你小子悠著點,別太狠了。”
這一脈,就沒有安分的主兒,第一刑天也有些心中打鼓,如非是第四刑天行跡全無,無法追溯,他也不會選擇將這位推出去,這幾年里,五大人皇傳承還有一些無上傳承的試探,太過溫和,也有太多人情與顧忌,既然這位出關了,倒是最好的人選。
蘇乞年擺擺手,沒有再理會這一位,轉身就走。
第一刑天頓時有些無言,但隨即就輕笑一聲搖搖頭,他凝望遠方,目光漸漸變得有些悠遠而沉凝,亂世之秋,才剛剛開端,就生出了如此眾多的變數,尤其是在人族境內,不少手段都有限制,有些時候,很多事也不是單純的鎮壓,就能夠根除的,不尋到源頭,只會死灰復燃。
內憂外患!
沿著靈溪往回走,蘇乞年心神有些沉重,十年過去,人族年輕一輩看上去鼎盛輝煌,強者輩出,但在這輝煌的背后,總有一片未知的陰霾籠罩,若是不揭開,他日或終將演變成一場人禍。
不多時,看到蘇乞年重新出現,竹昀兩個小姑娘眼前一亮,又很快耷拉下去,走是走不掉了,只能跟著這一位,但她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感覺心臟要炸。
半炷香后,域主府內。
連霧大能,或者說,而今的連霧圣者,一臉欣喜之色,將蘇乞年四人迎進來,而今的域主府人氣鼎盛,扎根在域主府外的雷劫木舒展銀燦燦的枝條,相比于十年前,它更加粗壯且神偉,像座小山般,粗大的枝干仿佛一條真龍盤臥,滿是褶皺的樹皮宛如一片片龍鱗,吞吐雷霆曦光,在蘇乞年感來,其體內蘊藏的雷劫之力,怕是尋常準王,輕易也挨不了一下。
至于十幾位域主府弟子,而今也都有所成就,成圣的都有好幾位,除了兩位在閉關破境,剩下的不是走進大荒游歷,就是進入了星空界關,以殺戮錘煉己身,抵御異族,磨礪意志。
蘇乞年點點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十幾位域主府弟子,能夠走到今天,他只是為他們打下根基,但最后能走到哪一步,只能看個人的緣法。
域主府內,那片竹林更加繁茂了,相比于那座堂皇的紫玉大殿,蘇乞年更喜歡這里的清靜,半盞茶后,先草圣主到了。
“域主!”先草圣主拱手一禮。
“無須多禮,這十年來,你費心培育雷劫木,倒是我欠你一分人情。”蘇乞年道。
“域主言重了,”先草圣主笑道,“這雷劫木十年來,為我第一戰域多少弟子錘煉體魄,熬打意志,甚至有人靠域主你傳下的經文,僥幸完成了一次祖血之變,我第一戰域愈發壯大,區區幾分給養,又何足道哉。”
蘇乞年頷首,沒有再多說什么,道:“這天下煉藥師一脈,你所知幾何?”
先草圣主一怔,卻是沒想到蘇乞年會突然關注煉藥師,而此時,才過去一個多時辰,萬靈闕的消息,還沒能這么快傳入戰皇殿中,但先草圣主畢竟不是一般人,身為圣人,活過這么多年,眼界閱歷何等廣博,心中頓時有所猜測,道:“域主想問的,是九極蛻變之路。”
“不錯。”
蘇乞年看先草圣主,這位不僅是他第一戰域的木行天宮之主,也是一位天下少有的煉藥宗師,若說對于當今煉藥師傳承,戰皇殿內哪位最清楚,先草圣主一定是其中之一。
先草圣主略一沉吟,開口道:“提出九極蛻變之路的,是南荒萬藥宮的煉藥宗師,那位專注于血脈進化的蓮空圣者,在草木藥石之力,對于各種特殊體質,乃至強大戰血傳承上的助益,這位放眼五荒大地,及至整個人族,無可出其左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