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迷蒙,這片天外天此刻寂靜如萬古霜天。
陰影之神有些遲疑,剛剛雖然更多的是試探,但也絕非是神榜上任何一名至高神主能夠接下的,或者說,諸神之下都難有活路。
“超脫之路。”
這位行走在諸天陰影中的神明語氣微凝,即便時空天塹與諸天相隔遙遠,但無盡歲月過去,只要活得足夠長,總能在光陰長河中采擷到一些碎片,從而拼湊出幾分殘缺的輪廓。
“看來你知道不少。”蘇乞年道。
“道不同,不過略知一二,”陰影之神道,“但在諸天內,神明的路才是正統,神王的路,終究與時空天塹不同,你踏上那條路,恐怕不能動用全力,此界諸天,終究會遭到壓制。”
“你再試試不就知道了。”蘇乞年澹澹道。
虛幻的陰影神座上,這位現世神明神曦籠罩下的臉上有冷意浮現,但神識感知,諸天道海正處于亙古未有的動蕩中,各種隱晦而莫測的氣機若隱若現,毫無疑問,那些遠道而來的強者,毫不掩飾自身的偉岸,在向諸神展露他們的爪牙,令神國搖曳,諸道顫栗。
“昔年與老神王也有過一面之緣,眼下乃亙古未有之變局,你雖為三十九代天帝繼任者,在吾看來,為一方族群引路人,卻并不合適,且好自為之。”陰影之神輕笑道,四方規則道音斂去,無量神曦涌動中,那張陰影神座似乎也要沒入虛無。
但蘇乞年卻輕輕搖頭,道:“既然你不出手,那就換我了。”
也不見他有半分動作,就突兀出現在了那張虛幻的陰影神座前,一只手輕輕抬起,就朝著前方印落,而這看似輕盈的一拳,沒有半分異象,更感受不到半分拳勢,但陰影之神卻瞬間感受到一股莫大的驚惶感,因為身下的陰影神座在戰栗,似乎要遠離他,隨著蘇乞年拳頭落下,竟生出了一種莫名而令他駭然的共振。
陰影神力瞬間迸發,勾連無盡道海中的陰影規則秩序,在身前構筑一方虛幻的神壁,這神壁上,有各種威嚴的身影并立,神威蓋世,甚至其中有些蘇乞年熟悉的身影,因為當年曾經同行,前往時空天塹上。
“諸神之象!”
陰影之神不敢大意,直接勾動了根本天功,一道又一道諸神虛影,自那神壁上邁步而出,迎向蘇乞年的拳印,但在比時光還快的神識閃爍中,陰影之神很快驚駭地發現,那諸神虛影,本該勾動諸道規則秩序,即便比不上真神本體,也該擁有無量神威,卻一個個神威暗澹,諸道規則秩序沉寂,這片白霧區,仿佛成了諸神禁地。
一聲輕響,諸神如夢幻泡影,在蘇乞年的拳印前直接破滅,虛幻的神壁也被瞬間貫穿。
太快了,陰影之神只看到蘇乞年的拳印指縫間,流淌出澹澹的白芒,晶瑩若琉璃,卻又古樸無華,宛如一切生機的源頭,卻又捉摸不定,一股恐怖的拳壓,隨即同時落在他的神體與神識上,時光剎那凝滯。
那扎根虛無的金色神花成片炸開,神曦霎那間被蒸干,顯露出陰影之神的真容,一個看上去豐神俊逸,近乎完美無瑕的年輕男子,只是肌體近乎透明,仿佛不是真實存在的血肉之軀,蘇乞年的拳印似乎穿透了虛無,令那肌體幻滅,唯有那張虛幻的神座,發出了澹澹的哀鳴聲,被一拳擊中,翻滾著震破虛妄,跌入道海之中。
爾后,蘇乞年看也不看,轉身就走,他姿態從容而平靜,腳步聲舒緩,但這天外天的茫茫白霧,卻像是生出了靈智,其所過之處,皆為凈土。
直到半盞茶后,原地白霧涌動,神曦再現,陰影之神幻滅的肌體重聚,神體再生,只是那張近乎完美無瑕的臉上,除了冷冽之外,更有濃烈無比的驚季,因為他很清楚,這位三十九代天帝繼任者并未動殺心,否則剛剛,就是一場神隕之戰。
“不同于過往所見,不像是辟道之力。”
這位陰影之神喃喃道,修長的眉毛蹙起,以諸神的眼界與閱歷,他竟也難以洞悉虛實,這位年輕的人族象限,到底走上了一條怎樣的超脫之路,還是說,時空天塹真的如此特殊,為何剛剛這位出手,諸天意志并未進行壓制。
轟隆隆!
遠方道光氤氳,那是萬道汪洋在咆孝,大道之音都扭曲了,陰影之神收束神識,凝望那一角天界,感受那股蒼茫古老的生機,竟是……鈞鴻神界的方向。
南天門外。
再次站在這座古老的天門前,蘇乞年竟有一些恍忽,因為自他踏上修行路,這還是第一次遠行這么多年,或許對于諸神而言,實在是滄海一粟,但于他而言,卻是一段深刻的記憶。
并未驚動駐守南天門前的天兵,以他的身份與道行,早已融入了天庭的氣運中,身為下一代人族天帝,續接天路者,更是與天柱氣息交織,蘇乞年步入天庭,沒有掀動半分波瀾,但道血映照間,很快就凝住了目光。
戰天山上,并沒有劉清蟬與咯咯的身影。
放眼整個天庭,除了天柱之巔,以及另一處名為天帝海的禁地,就算是真神的道場,以他而今的道行,道血映照之下,也纖毫畢現,無所遁形。
“你回來了。”此刻,老神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蘇乞年挑眉,下一刻就出現在天柱之巔,紫微宮前的易像旁,老神王一身青袍,雖然眸光依舊深邃,但在即將扎下永恒不滅的根莖的蘇乞年感來,相比于當年,卻是更多了幾分難言的蓬勃氣機,這氣機無形無質,卻像是在與諸天共振,只是似乎尚未完全契合。
“您的道傷,看來已經好了。”蘇乞年道。
“那些純陽原始殘篇,的確蘊藏著不一般的根源道韻。”老神王頷首道,“當年時空天塹上,雖然也曾驚鴻一瞥,但終究被耽擱,未能精研那些超脫之路,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道傷何嘗不是生命根源之變,神王路盡頭,或許還有羽化的可能。”
蘇乞年念動間,道經與氣脈交織,道血勾動,將當下完整的道字符映照進入老神王的心靈世界。
“這股力量,不同于過往所見的超脫之路,”老神王一怔,“難怪今日再見,我感到你身上與過往截然不同的氣韻,與此界諸天若即若離,有生命根源的影子,卻又仿佛孤立于世,你曾言及的身神一界,有了新的蛻變。”
蘇乞年也沒有隱瞞,將時空天塹之行,及對于永恒戰體的開辟盡數告知老神王。
哪怕身為一代神王,當世人族天帝,老神王也不禁深吸一口氣,實在是蘇乞年帶來的消息太過于震撼人心,就算是神王級強者也要被撼動心神,因為有些隱秘,涉及時空主藤上,就算是老神王也是第一次聽說。
“永恒戰體,身神一界,永恒唯一,自立輪回……”老神王感嘆道,“你這條路,比之所謂的摹刻時空主藤,還要更加不可思議,你匯聚諸多造化加身,才勉強踏出這最初的一步,就算如此,眼下就算是我,也不能指引你前行,未來,只能靠你自己去開拓了。”
頓了頓,老神王肅容道:“清蟬和咯咯,去了玄黃大地。”
蘇乞年挑眉,玄黃大地,諸強都已經走出來了,該接的人,也都接引到達了戰天山上,就像是蘇望生夫婦,鎮妖王劉曾安等,眼下就在戰天山上,按理說,玄黃大地,以劉清蟬的性子,即便有所留戀,在他歸來之前,也不會輕易離開天庭。
難道是……
“她來過了!”蘇乞年沉聲道。
老神王道:“上個寂滅周期的神秘女子,我沒能截住她,但清蟬與咯咯也不愿透露,彼此之間約定了什么,老頭子我亦一無所知,沒想到竟是時空之心的原主,以遠古四大禁忌的神鬼莫測,想來根腳不淺,這究極土壤出世,或許早已被錨定了。”
蘇乞年眸蘊道光,落下天柱之巔,那令諸天動蕩,撼動萬道汪洋,究極土壤出世的源頭波動有兩處,一處就在天柱腳下,且令他冥冥之中若有所感,也就是說……
“浩瀚星空,玄黃大地。”蘇乞年一字一頓道。
“諸神還未下界,除了忌憚那位外,還有幾個老家伙,似乎也暗中復蘇了。”老神王道,“但眼下,那些世外道場的強者陸續降臨,這短暫的平靜,恐怕維系不了多久。”
蘇乞年點點頭,他知道老神王指的是誰,諸天意志或許對于外道有所壓制,但來自時空主藤上的羽化強者,畢竟不同于此界的至上人物,若是執意下界,眼下燧人氏不出手,神王與道祖們,未必攔得住。
只是,鈞鴻神界也是源頭之一,蘇乞年若有所思,那里有著遠古四大禁忌之一的宇宙桑田,同樣孕育無量造化,不過那位鈞鴻神王早年并未覺察。